那女子厉声道：“还不快滚进来！”</p>
宋泽一惊抬头，见右前方的一棵桃树下，隐然有一扇敞开的小石拱门。当下心中一紧，起身走到门前，回头看了看满园的桃花，俯身进了拱门。</p>
视野骤暗了下来，一条长长的甬道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唯有石壁上插着几根极短的蜡烛头，发出奄奄一息的光。宋泽嗅到一阵阵淡淡的脂粉香气，心头突突地跳着。</p>
他已知自己并非入了仙境，而是正好闯进了如烟阁，脑中极力回忆着那晚青年的遗言，不自觉伸手入怀去摸索那玉镯。说来奇怪，怀中温暖，并无这几日的冰凉之感，倒似乎有些濡湿，心中不禁惴惴不已。</p>
那声音忽道：“你鬼鬼祟祟干什么呢？”</p>
宋泽一惊，连忙把手拿出来，规规矩矩地向前走。走至甬道尽头，迎面撞上一堵墙，伸手细摸，原来是扇石门，门上凹凹凸凸似乎雕着许多精致花纹。</p>
他用力推了推，石门纹丝不动。他沉了沉气，向黑暗中拱手行礼，说道：“晚生宋泽，是受人所托来拜见如烟夫人，转交一件要紧东西。”话音在石壁间回荡。</p>
半晌，石门轰轰开启。宋泽松了口气，提步走了进去。</p>
迎面似扑鼻的女人香气，却并非艳俗，而是一种温柔高贵、令人十分舒服的女人香，钻入了毛孔之中。昏暗摇曳的烛光映出室内层层的轻纱垂帘，这里似乎是一间庞大的石室，布置得甚为奢华，金雕玉砌的陈设，还有多不胜数的瓷器古玩，都在微弱的烛光中若隐若现。</p>
宋泽心中惊奇道：“这位如烟夫人是何方神圣？竟似比戏文里宫中的娘娘还华贵。”正想着，垂帘一动，自帘后缓步走出一个粉衣的美丽女子，上下打量着宋泽，皱眉道：“你不是乌牧远派来的人。说，你是从哪里听到‘如烟阁’三个字的？”</p>
宋泽忙道：“晚生是受一位兄台所托，来如烟阁面见如烟夫人，转交一件东西。”</p>
粉衣女子皱眉道：“什么‘兄台’？叫什么名字，是何门派？”</p>
宋泽搔搔头，愁苦道：“晚生…晚生不知！”话一出口，连自己也觉得甚是荒唐，不禁出了一身冷汗。</p>
谁料那粉衣女子并未动怒，沉吟道：“你既知‘如烟夫人’，想必有些来历。好吧，你要转交什么东西，拿出来吧。”</p>
宋泽摇头道：“不成，那位兄台嘱咐过，务必要见到如烟夫人才能拿出来！”</p>
粉衣女子竖眉愠怒：“岂有此理，夫人也是你能见的么？还不快把东西交出来！”</p>
宋泽身子一颤，坚决摇了摇头。</p>
粉衣女子大怒，举起一只手掌，冷冷地道：“好啊，那便让你尝尝这世间最痛苦的滋味，也算抬举你了。”</p>
宋泽双眼紧盯着那只停在半空中的殷红手掌，强自镇定，大声道：“大…大丈夫岂能失信于人？我…我情愿舍生取义，绝不违背嘱托！”</p>
石室内突然响起一声轻笑，一个女子的声音柔柔地道：“舍生取义？好大的口气。杀了你，我的人岂不变成不仁不义了？”</p>
粉衣女子一听，忙垂手而立，低声道：“夫人。”</p>
自暗处款款走出一人，身形婀娜，看不清相貌。四下里垂帘晃动，似乎隐着不少人，都因这女子显身而凑过来。</p>
宋泽心下暗道：“听声音这位夫人还挺年轻的。”忙躬身行礼。</p>
如烟夫人淡淡笑道：“本夫人已在你面前了，那东西可以拿出来了么？”</p>
宋泽忽道：“对了，晚生差点忘记，有几句话要先说与夫人。”边回忆边道：“桃花帘外开依旧，帘中…帘中人比桃花秀，花解怜人弄清柔，嗯…隔帘折枝风吹透。”念完不禁面红耳赤。</p>
黑暗中十分安静，宋泽心跳得“咚咚”直响。半晌，粉衣女子似是忍无可忍，克制着声音道：“大胆狂徒…你竟敢作这淫词艳曲！夫人，您且请回，容奴婢处理了这狂徒！”</p>
宋泽一惊，情知这首诗实在应景，要说不是依当下所见所闻而作，反而没人信了。</p>
如烟夫人静静立着，冷冷地道：“那件东西，现在可以拿出来了吧。”</p>
宋泽忙点点头，伸手向怀中一抓——竟然空无一物！宋泽大惊失色，急忙上下翻找，层层脱掉外衣，一直脱剩贴身的小衫，青苗玉镯杳无踪迹，只有衫子上多了一滩水渍。</p>
如烟夫人后退了一步，声音冰冷彻骨，缓缓道：“你来这里有何目的？是为了确证我在这里吧？”</p>
宋泽张口结舌。</p>
如烟夫人轻声唤道：“坠儿，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不管他的主子是谁，不能让他活着出去，你过来。”</p>
粉衣女子应声走过去，她这一动，让开了身后一道烛光，宋泽眼前亮了一些，隐约看见如烟夫人侧着身子说着什么。片刻后，如烟夫人回头看了他一眼，便隐入了黑暗之中。</p>
但就在她回头的那一刹那，那道烛光照在她脸上，只见一张惨白的、泛着蓝光的鬼脸从黑暗中露了出来，只一瞬，又消失在黑暗中。</p>
宋泽大骇，歪倒在地上，从头到脚地发抖。粉衣女子回身朝宋泽走过来，他两手撑地向后退缩着。</p>
她在宋泽跟前站定了，右手将什么东西揉进左手掌，左掌立刻变得通红发亮，瞪着宋泽冷笑道：“无赖狂徒，你的寿数今日算是尽了，胆敢戏弄如烟阁的人，就让你尝尝这世间最痛苦的死法！”</p>
宋泽大呼：“冤枉！——我是受人之托，根本就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p>
粉衣女子道：“知道也罢，不知道也罢，你既已见过了夫人，就不能活着出去了。此番事，夫人不降罪于你的家人，已是天大的恩典，你还不知足么？”</p>
宋泽瞠目结舌，只觉得天下最强词夺理的话莫过于此。</p>
粉衣女子断喝一声：“纳命来吧！”手起掌落，正中宋泽胸口。</p>
瞬间如烈火焚身的灼热、剧痛，天旋地转，日月无光，宋泽惨呼一声，闭目倒地。</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