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寂樾见她一双星儿似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端的不自在,别过目光,淡淡说道:“宁可信其有。”</p>
辰兮趁他分神之际,迅速扫过那座沉香交椅,将那十几道刀痕的位置尽数记下,口中却不停:“正是这句话,这东西如此重要,人人都是宁可信其有。你也不必问我消息来源,我明白告诉你——这消息属实,你且放开手脚去抢来,定当物有所值!现下整个江南武林都在明里暗里争夺这件信物,以天龙门的实力,应是拔得头筹吧?这可是向武林同道摆出领袖姿态的好机会。”</p>try{ggauto();} catch(ex){}
顿了顿,又道:“我知道这些年天龙门一直压着乌家庄,但乌家的声望毕竟延绵百年,天龙门作为后起之秀,要想坐稳头一把交椅,让所有人心服口服,正需要这样一件大事来彰显地位。”</p>
龙寂樾听她说得热闹,并不搭腔,只道:“那件信物是什么东西?”</p>
“信物么,自然是很要紧的东西,小巧易携带,方便传递,又能收藏。”辰兮笑道,“此事的关键并不在东西是什么,而在送东西的人。此物如此重要,送东西的人自然是将它带在身上了,只要找到了人,就找到了东西。”</p>
龙寂樾知道她不会透露更多信息了,却也明白她的意思——一个物件不易搜寻,找个大活人却容易许多,风筝自然就是个中好手。当下点了点头:“这么说来,继昨晚之后,我又要谢你一回了?”</p>
辰兮嘿嘿笑道:“不必不必,你也知道我放这消息出去必有所图,小毛贼是不做赔本生意的,在这件事里,咱们能各取所需便好!”</p>
龙寂樾淡淡道:“既然消息属实,天龙门必会全力以赴,不让信物落在别人手里。”</p>
“如此甚好!”辰兮摆摆手,身形晃动,刹那如一抹淡淡的影子掠过门口,消失在走廊尽头。</p>
龙寂樾默然半晌,此女深谙五行之术,又负绝好轻功,所以能在这间议事厅中来去自如,她既能知晓信物的消息,那自然是与灵山派有些关联了,如此顺藤摸瓜,能否挖出她的身份来?</p>
龙寂樾再次转向黝黑的沉香交椅,静立许久,神情又复晦暗,轻声咬牙:“父亲,再过两日就是您的忌日,可我还是查不到凶手。虽然乌牧远像缩头乌龟一样躲着,但我总觉得,这件事一定跟他脱不了干系!还有那赤炎魔君,怎得现身之时总是如此巧合?我怀疑他们二人之间定是有些关联...等我找到证据,一定手刃仇人,为您报仇!”</p>
......</p>
是年,正逢太后六十大寿,上龙颜大悦,在三试之外增设恩科。举国各地的书生秀才无不希望能在这场恩科中金榜题名,那自是有无尽的风光。是以城镇中随处可见背着书箱、头戴方巾的书生匆匆赶路,大小客栈旅店中也常常是客满为患。</p>
日上三竿,大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其中亦不乏赶考的书生。忽然传来一阵喧闹之声,自西边十余骑快马疾驰而来,为首一虬髯大汉正是谢三斧。此时他挥舞着一对金光铜斧大喝道:“贼人站住!你跑不了了!将‘金蟾苗刀’交出来,天龙门饶你不死!”</p>
原来他率领这一队人马正在急追一个青年男子,只是此人轻功极佳,且颇为奇异,提足一口真气疾行数里,待真气将竭时并不借助外物之力,而是左脚轻点右脚背,身子复又腾空而起。</p>
如此数百里疾行下来,竟是足不点地,如凌空飞行一般,速度又极快。本是一大队人马连夜追赶,沿途换马下来,竟只剩下这十几骑,仍然追不上。</p>
此时那青年听了谢三斧的话,身形顿了顿,似乎心有所动,突然身子一晃,停了下来。早在这十余骑人马呼啸而来时,大道上的行人便已四散躲避免得殃及池鱼,此时除了一个靠在墙边吓得瑟瑟发抖的书生外,早已走得干干净净。那青年略一迟疑,忽然一把抓过那书生挡在胸前。</p>
那书生吓得哇哇大叫、双手乱摇,口中直喊:“不要抓我——不要抓我!咱们素不相识……无…无冤无仇!——”</p>
那青年毫不理睬,对着谢三斧道:“谢总管,我认输了,那东西索性就给了你,只盼天龙门能放我一条生路。”</p>
谢三斧大笑道:“甚好甚好!老弟,你若早早如此,大伙也不用整宿不睡觉追来追去的了!你偷的东西,此刻便在你身上吧?我即刻带你去面见掌门!”</p>
那青年道:“东西是在,但在下生性胆小,见贵派掌门是不必的了。这样吧,我将东西放在这书生的口袋里,由这书生代为转交,他手无缚鸡之力,谢总管当可放心!”说着将一只手伸进书生衣袋中,又拿出来。</p>
那书生哭丧着脸结巴道:“不可…万万不可…这位兄台,小生有要事在身……”那青年捏着他的胳膊一紧,书生吃痛立刻闭了嘴。</p>
谢三斧怒道:“混账!天龙门说饶你自会饶了你,你当我谢三斧说的话是放屁么?快随我回去!他妈的,老子一见臭书生就烦,快快杀了!”</p>
书生一听这话直吓得一声哀嚎,呜呜哭了出来。那青年微微一笑,喝道:“臭书生要杀就自己杀,接着!——”手臂一提将书生高高抛起,直冲谢三斧扔了过去。书生在半空中惨叫一声晕了过去。</p>
谢三斧只觉眼前一花,当下纵身跃起接住书生,伸手入袋一摸,哪里有什么东西?再看那青年的身影已消失在大道尽头,气得哇哇大叫,痛骂中狠抽一鞭,策马追去。</p>
入夜,天龙门两侧的两根近五丈高的耸天巨柱上,各盘一条石龙,覆金鳞,眉目狰狞威仪,栩栩如生,在夜色中熠熠生辉。</p>
金龙之下,有两个八九岁光景的小男孩正仰头而望,二人身量相当,连相貌也有几分相似。</p>
其中一个腰间悬玉佩的男孩,指着金龙道:“你看,这龙可真威风!等我长大了也要像这金龙一样,冲入云霄,在最高的天上看着你们,让所有人都拜倒在我脚底下!”</p>
另一个男孩道:“可是金龙飞到那么高的地方,不会觉得孤单,不会冷吗?”</p>
悬玉佩的男孩虎目一瞪:“你懂什么?爹爹之所以在大门口起了这两条金龙,就是以金龙自比,要让整个武林都瞧着,瞧我们龙家是怎么一步步化龙升天!我是爹爹的儿子,自然不能落后,要做就做那人上人,九天虽寒,那寒冷的滋味却也不是人人都能尝得!”</p>
另一个男孩笑了笑:“好吧,你既要做金龙,我便也做金龙好了,陪着你,一同上天。”</p>
悬玉佩的男孩急道:“不行!你不许跟着我,你别当金龙!你才不是金龙!”</p>
回忆逐渐散去,两个小男孩的身影消失在晚风中。龙寂樾默默注目这两条盘踞着的金龙,兴云吐雾,似要一飞冲天,冰冷的神色中不觉带了一丝柔和。</p>
他刚从父亲的墓地祭扫回来,这“兴龙在天”石雕的寓意,依稀便是父亲的豪情,遥想他当年一手创立天龙门,不过短短二十年,已在江南大小近百个门派中脱颖而出,力压群雄。这等雄心,这等谋略,无人能出其右。</p>
子承父业......</p>
龙寂樾垂下眼帘,父亲的眼睛始终在看着他,看他是否能青出于蓝?是否能将天龙门的势力再扩张?</p>
断不能辱没了父亲!——他第无数次在心里狠狠鞭打自己。</p>
这两条金龙遥遥相望,似是瑜亮之争,又英雄相惜。龙寂樾眯起了眼,轻声道:“为何是两条金龙?…莫非在您心中,他真的是金龙么?呵呵,就算是吧,只是那一条金龙已经飞走,父亲,您如今只剩下我了。”</p>
念及“他”这个字,眉头狠狠一皱,攥一攥拳头,大步流星走进天龙门。</p>
议事厅上,谢三斧和张铮已等候多时,见龙寂樾进来,谢三斧立刻迎上去道:“禀掌门,那送信物之人已经找到!”</p>
龙寂樾目光骤亮:“现在何处?”</p>
谢三斧道:“不远。那人武功怪异得很,极难擒住,我已布下包围,但无掌门示下,我等不敢轻举妄动。”</p>
龙寂樾眸子里又亮了一下,沉吟道:“三哥倾十二龙坛之力尚不能生擒,足见怀珠老人传下的武功果然厉害。此事还有谁知道?”</p>
张铮略带笑容:“当无人知。谢坛主睿智,一路喊着‘捉贼’,又沿途散布天龙门失窃的消息,只怕人人都以为那人是偷了老爷子留下的‘金蟾苗刀’。”</p>
龙寂樾微露满意之色,点了点头:“那‘金蟾苗刀’是父亲生前费力夺来,视若珍宝,江湖中无人不知,以这个名义追人,动用龙坛大批人马也说得过去了。”</p>
谢三斧素知龙寂樾甚少夸人,如此说已是夸赞了,当下嘿嘿笑了笑,颇为得意:“咱们下一步怎么办?”</p>
龙寂樾淡淡一笑:“肉到嘴边了,还能怎么办?带路。”</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