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容若沉吟片刻，对苏原一番交待，吩咐芳娘和陶叔将两个孩子送走，换装易容后，才回到客栈看纳什等人对练。</p>
胡大刀兄弟和穆那端亲卫似乎都打定主意要跟着纳什，想必是因为那柄剑的原因，他在军中已成传奇，想追随他的男子不少。</p>
看见他们，不由得想起那对商户男女，也算得上是家境殷实，却因一时冲动，被人杀于道边，丢了性命。</p>
人生境遇如秋云，变幻莫测却仿佛最自然不过，估计苏子安当年，不曾料到他和心上人会有如此惨痛的结局。</p>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不觉便有点抑郁，直到坐进客栈茶室，对上苏子安的视线，依然有点心神不定。</p>
“小六，果真是你？”男子那双俊秀的眼睛，有惊无喜，一个绝对不快乐的人。</p>
苏容若立即意识到自己依然天真，那样的惨烈伤痛，怎能轻易消除？暗里轻叹，为他上茶：“街上见到你，便让苏原请你过来，这几年，可都安好？”</p>
顺手将一个包袱推给他，里面茶叶小吃，笔墨文玩，从她一路收罗中选出来的：“你独自在外，要护好自己，这些小东西，你留着用。”</p>
“好不好都活着，你到岷州来做甚？”男子的神情，寡淡到木然。</p>
苏容若摸不清洛京苏宅知晓多少她的事，又告诉过他多少，只捡着安全的说：“我接手家族生意，过来收药材，你呢？”</p>
应景一般，窗外有悠扬的铃声，几个黝黑汉子赶着车马路过，草药的香味飘来，新鲜得似乎带有淡淡的潮汽。</p>
“我有要事求见沈官人。”苏子安的声音毫无起伏。苏容若皱起眉头：“车骑将军辖制青远两州，来岷州，莫非是为了安抚流民？”</p>
苏子安唇边浮起不知是痛还是笑的表情：“那些贱民也值得我跑一趟？”贱民两字，是从牙缝中磨出。</p>
那个温雅善良的少年已经死了，被他曾经全心全意帮助过的人杀害，当年救世济民的血有多热，现在愤世嫉俗的心便有多炽。</p>
阳光忽然变得颓靡，一阵风吹来，摇起窗帘微微晃动，苏容若劝他：“回洛京吧，青州乱了，家里人定然担心你。”</p>
男子不置可否，眼前血色成墨，如海深，似夜暗：那刻骨铭心的美丽音容永远地逝去，洛京于他，早已物是人非。</p>
“小六，天下大乱在即，你有才，跟我投靠车骑将军可好？”他似乎没有看到她送的礼物，对她的建言，也完全不予理睬。</p>
苏容若奇道：“我去军营做甚？”余光瞟着墙上仕女图，茜色红衣的女子立于碧波岸，柔柳扶风一般，亭亭逸姿，像极了当年洛水旁的玉儿。</p>
男子眼中狂热炽烈：“拥戴承王登基，建立起一个尊卑分明，永无罪恶的王朝，小六，你知道么？唯严刑峻法才能让贱民畏惧服从，能驯服蒙昧野蛮的，只有刀剑。”</p>
严法强军，使民畏惧，不就是千年集权统治者一直在干的事么？只不过装在一个叫儒家仁德以治的花瓶里。</p>
他以前，竟是不曾看透？苏容若顿时无语。</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