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这海中的一滴水都算不上。</p>
“这就是先天至宝吗？恕我词穷，这等壮丽，即使是亲眼所见，也不能相信这是人间应有之物。”一向沉稳的李江流忍不住赞叹。</p>
“就是把全天下的江河都拿来悬挂在这里，也不足眼前千万分之一吧？”这是李花倦清脆的声音。</p>
“传说上古时代，有一场滔天的洪水，泛滥数万年，人间汪洋，万族俱灭，这大洪水甚至翻天覆地，分开了整块大陆，也有仙师考据现在这方天下的格局，正是因此形成。后来，出现一位大仙，名为谢桥，谢桥用毕生修为炼化了这场洪水，炼为至宝——命名为‘水牢关’，此后天地清平，万物生长，人仙共生，繁荣一时，直至千年之前……”</p>
黄衣少女李月玄看上去颇为博学，关于“水牢关”的传说，在她口中，娓娓道来。</p>
“千年之前，怎么了？这谢桥，怎么又把这洪水给放出来了？”</p>
问话的，却是陆然，他虽算在此地长大，但对于“水牢关”之故事底蕴，所知甚少，他甚至是今天才知道，这眼前的巨物，并非自然造化，而是一个宝物，而这宝物的主人，是个传说中的仙人——名为谢桥。</p>
“千年之前，谢桥突然在浊、清二海布下这‘水牢关’，无人知晓原因，他也并未留下什么讯息，自此销声匿迹。”</p>
“这也是仙人界这千年，最大的悬案之一。”</p>
李月玄如此解释，讲到兴处，有些忘乎所以，对着陆然袒露了心迹：“你知道吗？谢桥——是我的偶像。”</p>
她转过身去，在船头乱跑，冲着四处喊道：“大仙，谢桥大仙，你在吗？你——快——出——来——呀！”</p>
“你——说——句——话——呀！”</p>
这一刻，她竟完全忘记之前的不快，变得如此活泼，又是哭又是笑，又是喊又是叫，说是要拜谢桥为师。</p>
陆然虽然看不太懂，但他也明白，这个名叫谢桥的仙，是李月玄的梦中仙，梦中魂。</p>
陆然被她所感染，于是顺着李月玄的目光，再次看向那“水牢关”。</p>
原本他没有一丝惊异。</p>
初次随阿爷来到此处那一年，自己不过三四岁，只当这海天奇景是常态，所谓“大海”即是如此。</p>
后来等到年岁渐长，来的次数太多了，习空见惯之后，也早已经见怪不怪。</p>
如今知道这“水牢关”居然是一个“宝贝”，感观突然有些不同。</p>
无所不知的阿爷，为什么就没半点跟他透露过这“水牢关”的来历呢？</p>
千年之前，有一个仙人，大约应该就是阿爷那个样子，他腾云而来，在这什么都没有大海上，只手挥洒。</p>
洒出了上古滔天的洪水，天地变色，星辰翻转，巨浪开始狂涌……</p>
这仙人，居然就这样驯服了这片大海，同时，也封闭了这座天下。</p>
然后……</p>
陆然的思绪被一阵急促的声音打断。</p>
嘟嘟嘟嘟嘟。</p>
是大殿下李春免的宝剑。</p>
李春免遇到了不能说的麻烦。</p>
他看似淡定，一言不发，其实却是被一整个震慑在这里，动弹不得。</p>
这份震撼不下于自己被师傅第一次带往元烬山，自山脚望见本教金顶，皑皑有神，日月失光。</p>
那时的他，情不自禁地颤抖，两脚一软几乎跪下。</p>
那漫天彻地的灰烬之中，好似一把巨型纸伞悬在半空的白色山峰，同眼前之物一样，巨大、缥缈、幻丽、浩瀚，还有神秘。</p>
概日凌云，巨物吞天，都是世间不可撼动之物。</p>
李春免的宝剑急促地叫了几声，突然安静了。</p>
李春免感觉到它在害怕，是那种幼兔望见猛虎，畏惧到忘记奔逃的害怕。</p>
害怕？</p>
宝剑会害怕？</p>
李春免这才知道，确实，“它”也会害怕，真正的“宝物”，是有七情六欲的。</p>
此刻它躲在斗篷下，蜷成一团，泪津津的，它确实是在害怕，怕得要死。</p>
这让李春免感觉很丢人，但他只能不动声色。</p>
如此对峙下来，不仅是剑，连他本人都有些动摇，有些发憷。</p>
他突然想要拔剑。</p>
很想很想拔剑。</p>
给眼前这个“水牢关”“先天至宝”，抑或是“不可撼动之物”，来上个一剑，戳一个大窟窿，一剑不够就再来一剑，一剑一剑下去，直至杀死“它”。</p>
他生气了，真的生气了，一路以来，各种莫名之怒，积怨已久，已到了不得不发的时候。</p>
最重要的是，此刻，他想他的剑同自己一样，不要再害怕。</p>
李春免想二次拔剑，他的手已经抚到了剑柄之上。</p>
呼吸之间。</p>
却又被一声喝止吓得缩了回去。</p>
一阵浓郁的紫檀花香猛然传入鼻腔，一双宽大却细致的像女人般的手神不知鬼不觉地伏上了他的肩头，令他再也动弹不能。</p>
伏王李仮身穿万花大袍，似一朵娇艳的花儿，从空中翩然而下，恰好落在李春免身后，握住了他颤抖的肩。</p>
“春儿。少安勿躁。”伏王面带微笑，甩甩袖子，一副天神下凡的模样，衣带翩跹，潇洒地走向小舰船头。</p>
众人无不为之吸引，这一瞬，他甚至都抢了“水牢关”的风头。</p>
李春免一下子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几乎有些站不稳，可是他的宝剑仿佛有了救星，又狐假虎威般地响了起来。</p>
嘟……嘟……嘟……</p>
李春免满头大汗，整个人，这一下彻底陷入了恐慌。</p>
人有天性，宝剑有人性。</p>
宝剑畏惧“人间至宝”，却因为李仮的到来，如有靠山，重拾信心。</p>
宝剑能重拾信心，人可以吗？</p>
我，可以吗？</p>
落在面前那个不甚健壮，甚至有些病态之人的阴影之中，李春免不免这样问自己，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几乎在一个时辰之中，他和他的宝剑，居然连续看到了两件——看到了两件世间不可撼动之物。</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