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排走进电梯，前往民政局的楼层。来的路上已经交流过儿子那出闹剧，所以电梯里无话可说。</p>
付兰看着电梯镜子里何月的虚像，发现她穿了一条特别的裙子。</p>
那是很久以前，他们都还年轻的时候，两人逛街时店员给她推荐的裙子。</p>
……</p>
“你这么漂亮，身材又好，穿起来一定很好看！”</p>
“可是这个款式，有点太露了吧……”何月把裙子放在身上比了比，面对它的露肩造型，很是犹豫，“而且花边有点浮夸，这都快成礼服了。”</p>
“你觉得呢？”她看向付兰。</p>
“我觉得挺好看的。”</p>
何月故意做出夸张的震惊脸：“还是第一次听见你对衣服有‘还行’之外的评价！”接着又坏笑着小声说：“嘿嘿，果然是你的审美……”</p>
在试衣间外等了几分钟，门打开了。何月忐忑地抬头看向他，手似乎不知该往哪放，一会儿别扭地捏着裙摆，一会儿又按着一字肩的领口：“怎、怎么样？”</p>
付兰由衷地说：“非常好看，真的很适合你，简直像量身定做一样。”</p>
“真是你这张挑剔的嘴里能说出来的最高评价了！”何月震惊道。</p>
但她最后还是没买下它。</p>
她虽然在业余做平面模特时尝试过很多风格，平时却不好意思穿一些非日常的衣服，稍微时髦一些她都会害羞。</p>
后来又一次逛街挑衣服时，被询问意见的付兰表示没那条裙子好看，何月被说得也有些心动。</p>
然而等两人再去那家店，却发现它已经下架了。</p>
此后在何月对着满衣柜的衣服发愁抱怨没衣服穿时，付兰时常就会提到那条裙子，何月也偶尔为自己的犹豫而惋惜。</p>
倒也说不上一生的遗憾。</p>
说实话，付兰早就忘了它具体的模样。就如其他那些人生中错过的美好事物一样，可能记住的更多只是心中的那份放不下。</p>
……</p>
“你把那条裙子买下来了？”付兰有些惊讶，目光从镜中移向真实的她，“现在还买得到吗？”</p>
“早就绝版了。就算有人出二手，那么老的裙子也没法穿。”何月用手指绕着一缕头发，“不过恰好有朋友认识那个品牌的设计师，托她要来图纸找裁缝重新做了一件。”</p>
付兰点点头。</p>
何月转行当了摄影师后也算小有名气，但能结识原设计师还真是机缘巧合。</p>
没想到裙子会以这种方式重新出现，更没想到她愿意为了它如此大费周折。</p>
自分居后，他们已经很久没说过今天这么多话了，付兰却感觉并没有很生疏。就像看到这条裙子时，几乎完全遗忘的记忆瞬间清晰起来。</p>
纯白的底色上点缀着浅金色花边，与何月白皙的肌肤相得益彰。</p>
一字肩的造型将她纤细精致的锁骨展现得淋漓尽致，同时勾勒出优美的背部线条。</p>
一条银链轻轻搭在她胸前，于中央坠着一轮弯弯的血月，弥补了露肩装视觉上的空白，也与裙身的月牙纹样相呼应。</p>
裙摆处则设计了层次丰富的不规则剪裁，摇曳间如花间精灵一般优雅绮丽。</p>
“好看吗？”何月突然看向他。</p>
“好看。”</p>
她一直是很美的，只是在亲近的相处中自己时常会忽略这一点。为此她抱怨过很多次。</p>
“好看就趁现在多看，回去我就把它烧了。”</p>
付兰挤出一个微笑，无话可说。</p>
电梯打开，他们走到离婚登记的办理窗口，填好登记表。正好排在前面的人没办成，没等太久就轮到了。</p>
两人各自拿出准备好的证件呈递上去，静静等待工作人员填报各种繁复的手续项目，偶尔回答一下问题。</p>
就和当年办结婚证时一样，也是这么安静，平平无奇，完全没有人生大事的庄重。</p>
不过说起庄重感……</p>
……</p>
“何月，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守护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p>
没有任何犹豫，她注视着他的双眼，微笑中满是幸福：“我愿意！”</p>
“付兰，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守护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p>
他本该立刻做出回应，却在这时犯下了致命错误。</p>
守护她……</p>
自己这样的人，真的能给她幸福吗？</p>
所有宾客都望着他，现场出现了可怕的寂静。她也看着他，脸上的微笑逐渐僵硬。</p>
直到三秒过后，他才郑重回答：“我愿意。”</p>
欢呼掩盖了尴尬，在漫天飞舞的彩带下，何月很快修复好表情，对所有人展现灿烂的笑容，眼中却染上一丝阴霾。</p>
……</p>
只是一场演给其他人看的仪式，何必那么认真？</p>
付兰摇了摇头，将这不合时宜的回忆按回脑海深处。</p>
明明早就做出过决定，就算是要为誓言负责，也不该在那一刻又重新认真思考一遍吧……</p>
都怪那段誓词让自己走神了。</p>
面前的工作人员递来几张文件：“确认无误后，在划线处签上你们的名字，每张都要签。”</p>
声音像是隔了很远，有种不真实的朦胧感。</p>
他扫了一眼条款，没有犹豫很快签好，把文件挪向何月。</p>
“哼。”她冷笑一声，付兰知道她也想起了那场婚礼，就跟之前讥讽他时一样。</p>
签完名，盖好章，两本离婚证就发到了他们手中。</p>
就这样结束了？</p>
付兰摸着离婚证封面的字，周围的说话声在这一瞬间被拉近，驱散了他心中残存的几分不真实感。</p>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走进办事大厅开始，轻微的耳鸣就一直伴随着他，仿佛一层脆弱的外壳，将他保护在一个不愿醒来的梦境中。</p>
而现在外壳破碎了。</p>
原来这里这么吵，一点也不安静。</p>
他站起身，绕过一对没带齐材料正在吵架的夫妇，追上先一步离开的何月。</p>
听见脚步声，她始终没有停留，一直保持距离走在斜前方，背对着付兰说：“恭喜你终于重获自由。”</p>
付兰暗自叹息，这种时候，她总是能怼得他哑口无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