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队伍抵达诺夫哥罗德已经两天了，城市已经变得极为热闹。</p>
这是一个阳光格外明媚的清晨，哪怕是早起的人都能感觉到春的暖意。</p>
实则夜里的气温还是降到冰点以下，这就造成每个早晨，家家户户屋檐下惊人的冰凌。</p>
冰凌是危险的，早起的人会将之打掉，等到太阳升得足够高，木房檐便开始出现涓涓细流。</p>
整个世界都在解冻，当土地变得足够干燥，春耕也要开始，距离耕作已经不剩多少时间。</p>
这些日子留里克觉得自己就是那生产队的驴子。要忙于耕种，忙于组织移民，还要算计着时间与气候</p>
他在新罗斯堡压根没待几天，这番又回到了诺夫哥罗德，回到这里的议会庭。</p>
留里克坐于正堂，有权参与会议的人们列坐两侧。</p>
他们是第一旗队的军官，是几个第二旗队的老家伙，是城里的种田高手兼手艺人。</p>
老奥托与本地总督梅德韦特皆在，卡洛塔亦在其列。</p>
今日的会议探讨的都与耕种有关，乍一看去却像是军事会议。</p>
为这场会议留里克并未做太多准备，倒是确定了一些必做之事，即便是宣讲也是张口就来。</p>
“看来人都来了，客套的话我不说，我们直接进入正题。今天！我们谈的就是耕种大事！今年开始，罗斯的青壮年将带着家眷大规模移民这里。我决定在旧松针庄园那里建造一处新定居点，用以安置移民。第一旗队将优先享有那里的土地，等到雪化了，我们就过去划定各家的田地……”</p>
留里克这是重复一下政策，好让第一旗队的兄弟们真正做好心理准备。</p>
他又继续宣讲：“我们罗斯来了就将好好种地。我发现，本地的民众只是自称善于用地，实则只是粗略掌握。你们明明可以高产，糟糕的技术限制了产量。我并不是说罗斯人就善于种地，在我看来，我们所有人过去所认知的种地方法都是落后的。现在不一样了，我将直接干涉你们的耕种行动，让你们的乱撒种子的行为永远终止！”</p>
大家本觉得留里克就是以此会议重复宣讲些过去已经协商好的事。怎么？他还要教大家种地？</p>
他是被神祝福的人，应该是从神那里得到种地智慧了吧？果真如此真是大好事。</p>
话主要是针对白树庄园的，他们就是诺夫哥罗德目前的主要人口。被推选的种地高手进入会场，他们高傲而来，结果被王公直面批驳不懂种地。</p>
自尊心自是受挫，不过王公应该会传授大家新技能。</p>
“那么，留里克，你将以怎样的手法指导我们……”里古斯沙哑着声音询问起来。在这里他年纪极大，又是留里克的老丈人，更是土坷垃里滚爬一辈子的老家伙，他的询问代表了所有诺夫哥罗德人。</p>
留里克伸伸手，让有些躁动的人们安静。</p>
“多年前，一批曲辕犁运抵这里，你们开始高效犁地，我注意到你们的粮食产量有所提高，但是很有限。近年来更多的农具进入进入这里，情况一直没有打的改变，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不知道存在更好的种植技术与工具。”</p>
“难道还有更美妙的办法？还有更好的工具？比如让……你带来的鹿拉犁？”里古斯惊异又问。</p>
“鹿！自然是要拉犁的，它们非常可靠。翻垦土地只是松土，之后播种也有门道。你们过去男人女人甚至孩子，各个抱着装满种子的木盆，排着队在翻垦后的农田乱撒种，这太愚蠢了，你们在严重浪费种子。你们从今年开始不准这样，我要你们把种子播撒成一条又一条的线。”</p>
播撒成线？为何如此？有何意义？</p>
留里克以诺斯语、斯拉夫语分别做了描述，大家的疑惑尽在表情上。</p>
“我就知道你们疑惑，但是这很必要。你们可以这样理解，我们的军队总是排成阵列迎敌，我们的站位很整齐，所以我们总是胜利。反观敌人，总是乱糟糟站成一群，被我们轻易击败。这是为什么？因为我们的士兵站得整齐，没个人都能发挥自己的能力。所以我要所有的麦苗如士兵列队，这样就是充分得到太阳的力量。哦对了，恐怕你们到现在也不知道麦子为何而生长。”</p>
阿里克听了半天，单纯是种地的事情他可是听得枯燥无聊，提及士兵站位这家伙瞬间精神。</p>
他趁着老弟定神之刻插话：“你说把麦苗像士兵列队，想必从播种就要着手。”</p>
堂兄的插话整合心意，“对！我计划，当犁头划过一道凹槽，种子就撒在里面，我们垦地松土就同时播种，这会大大节约我们的时间。你们至少都清楚，播种的时间对我们非常重要，我们不能也不敢耽误。”</p>
这个描述大家都懂，既然翻土播种开始同时进行，也算一个创举，就是直接播种于凹槽，白树庄园民众有了曲辕犁这几年也不曾这么做。</p>
“你们千万不要觉得把种子播撒，就可以慢慢等待秋季收获。我知道你们最多进行一番锄草，除此外就不怎么打理田地。这些行为是愚蠢的！你们养牛养鸡的时候还要担心家禽家畜是否生病，如种地的时候就忽略秧苗了？你们甚至不知道麦子如何长高如何接穗。”</p>
说到激动处，他的手指向天空：“太阳赐予我们天空的力量，那是奥丁的化身也是庇隆的化身。是太阳让麦苗成长，如果没有足够的阳光，麦子就要晚抽穗。”</p>
他又指向大地：“大地之母也有巨大的力量，无论是麦子还是卷心菜，该有亚麻杆，河边的芦苇，到处都是的松树，它们的根茎必须吸收大地的力量。不同地区，大地蕴含的力量也不同，这就是良田与差田的区别。”</p>
这种神学解释简单粗暴地诠释了麦子为何而生长，之前可从没有人做出这种解释！留里克的身份不一般，大家相信他定是说出了这一切都本源！</p>
那些种地高手参悟到了阳光、雨水和大地对于麦子成长的影响，结果农庄的祭司没有给予什么解释，说来说去都是“收货多少都看神的意愿”，结果还是成了彻头彻尾的看天吃饭。</p>
唯有留里克，有史以来做出了一套可以自圆其说的解释。这里面自然有他故意加进去的一些怪力乱神的元素，不过若把所谓“神之力”理解为自然规律，一切也都说得通。</p>
他们都是纯粹文盲，本地斯拉夫人有自己的语言，却没有可用的文字，最多是一些代表意义的抽象图画。罗斯等瓦良格人使用的北欧卢恩文字已经是高级的，而留里克已经在教育罗斯的崽子们读写拉丁语。</p>
和他们说根系吸收氮磷钾从而茁壮成长，这就是说天书。</p>
他自有解释：“我们生而为人，存在本身就得到神的眷顾。既然麦子是得到天空与大地的力量才成熟，我们赖以生存的也是天空大地之力。那么我们的粪便也不是完全的恶臭无用，里面蕴藏了一些力量，它们能够滋养麦苗。”</p>
这番解释似乎很有道理，只是谈及“粪便”一词，一下子惹得大家哄堂大笑。</p>
一个人不慎猜到粪，就会被同伴嘲笑倒霉。现在王公大人居然说粪便还是个宝，真是太荒诞可笑了。</p>
留里克也不得不面露笑意保持冷静，等着他们逐渐闭嘴。</p>
“事实就是这样，我们吃麦子，麦苗吃粪土。还有，腐烂的芦苇也蕴藏了力量，把这些腥臭湖泥弄到田里，麦苗定然长得更好。我们视作臭不可闻的东西，却是麦苗的美餐。你们问问自己，你们能拒绝烤肉吗？”</p>
有些悟性大的人已经顿悟，譬如卡洛塔，譬如梅德韦特。</p>
那些种地高手更是头脑风暴，有人直接高兴地站起来：“王公！我明白了！当麦苗排成一条线成长，我们可以自由穿行田地。我们可以淋着一些满是粘稠粪土的桶，把这些……哈哈哈……这些臭烘烘的东西浇在根部。麦子的……嘴巴就能吃掉这些粪土，就能长得更好？”</p>try{ggauto();} catch(ex){}
可算有人开悟了，留里克大喜过望。</p>
可这描述也更加滑稽，欢笑声不绝于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