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土高炉，它的结构本身并不复杂。</p>
由于炉子在设计上就是应对铁水与矿渣分离的境况，两种物质的密度差别巨大，故而要在不同的位置安置出渣口和出料口，这一点问题并不困难。</p>
所谓困难，恐怕就在于鼓风机上。</p>
既然克拉瓦森家的四台皮囊鼓风机，由一众膀大腰圆的壮汉接替式的近乎不间断的鼓风，看来促成木炭充分燃烧不成问题。</p>
但是且慢！这种鼓风方式本身就是难以复制的，因为不可能一直雇佣到壮如公牛的人当劳动力。</p>
所以在这次会议上，留里克重点提出了两个非常重要的建造方案。</p>
没有纸张画设计图，克拉瓦森提供一副木板，留里克就用切肉小刀的刀尖，在木板上划出一座土高炉的基本构造图。因为也有了许多照着留里克的图纸制作器具的经验，克拉瓦森和卡威的抽象理解能力大幅提高，他们看懂了土高炉的蓝图，不由得拍手称赞。</p>
但是，唯独另一个设计图，两位资深铁匠端着油灯仔细端详，依旧有些迷茫。</p>
“这是什么？我不能理解。”即便是年轻的卡威，面对留里克拿出的“离心式鼓风机”完全的一头雾水。</p>
“这就是特殊的鼓风机，虽然是木头和皮带结构的，你们的木工能力非常出众，我相信你们照着图纸做，一定能做出来。”</p>
事实上，留里克搞出的木制的“离心式鼓风机”，本质上与千年后的同类产品的区别，恐怕仅仅是材料上的区别。它的本质就是一种涡轮增压系统，只要它的密闭性做得好，其效能是比风箱式鼓风机更好的，不过它的制作倒是对机械方面的知识有着考验。</p>
恰是它的制作比较复杂，东方更乐意使用廉价的风箱、排扇这种一张一合式的鼓风机。</p>
扇车这种离心式鼓风机虽然也用于冶炼，它的出场实在太罕见了，更多的是它的简化版本用于给稻谷麦子脱壳了。</p>
看的两人面色凝重，留里克故意以言语刺激道：“如果你们不行，我就只好请更好的木工了。”</p>
“那就让我来吧！”克拉瓦森咬紧牙关坐正身子，随后又对着儿子卡威做了一番吩咐：“明天我们开始行动，你带着孩子们再雇佣一批人，你们去做炉子。而我，我也雇佣一批木匠，合力去做留里克的鼓风机。”</p>
留里克有些愣神：“嗯？你们决定雇人？”</p>
“为什么不呢？”克拉瓦森很奇怪睁大眼睛。</p>
“哦！不奇怪，只是……没什么了。你们照我说的做就行。”</p>
一场会议结束了，回到自己家的留里克已然精神亢奋。</p>
他在幻想一副美妙的画面，而他的家人们，都在探讨着白天发生的那些惊心动魄的事情。</p>
见得儿子归来，尼雅直接攥着他的手，问及铁匠家的境况。</p>
“你在担心他们吗？妈妈。”</p>
“当然！他们应该没事。”尼雅对儿子不以为然的表情有些费解，“他们真的没事吧。”</p>
“他们都很平安。大火扑灭了，明天炉子会重建。”</p>
“哦，但愿炉子不会再塌了，真是太可怕了。”</p>
“这倒不会。”说罢，留里克将家里的所有女眷纷纷叫到自己身边，尤其是卡洛塔姐妹。</p>
“现在奥斯塔拉人并没有全部移居到新罗斯堡，一定定居下来，我想他们也不太乐意再搬家了。”</p>
话是给卡洛塔听得，身为奥斯塔拉首领的她点点头：“你说的对，虽然去年说好的今天全部搬走。我在这里，大家当然不想走。”</p>
“嘿嘿，你毕竟是他们的首领。可是你们善于放牧，你们需要更温暖的地方放牧牛羊，罗斯堡这里不是很适合。”</p>
卡洛塔挺着诧异，她弱弱的嘟囔：“留里克，我明明是你的女人，你这是要让我离开……离开么。”</p>
“嗯？”留里克急忙否认：“我只是说你的族人早晚会离开罗斯堡，这个地方太贫瘠了，恐怕未来我也要离开这个峡湾。新罗斯堡更加温暖，那里适合放牧适合种植，那里的水域同样适合捕鱼。我们的命运就是离开这个峡湾，所以我们需要更多的工具。”</p>
私户自己说了一些废话，留里克急忙拍着小手：“你们只是到炉子塌了，却不知道克拉瓦森一家已经完全把铁矿石冶炼成了铁水！”</p>
留里克的话固然有些夸张，这番说辞完全超过了家中女眷的认知。卡洛塔姐妹又不是没见过冶铁，这里也就露米娅和赛波拉娃两个女孩对冶铁的原理不慎了解。</p>
“矿石变成了水，不就可以浇铸了？！”卡洛塔吃惊地问。</p>
“是啊，你真聪明。”</p>
卡洛塔腼腆笑了笑，仅是一瞬间，她终于明白了留里克所有的暗示。</p>
“啊！我们浇铸农具，用到处都是铁矿石浇铸工具。我们奥斯塔拉人每人都能拥有自己的斧头、铲子和稿？”</p>
“对呀。”留里克笑道：“这样真到了安排你族人去开荒，他们将带着全套的工具。对了，还有重犁。就是到了那个时候，恐怕我要告知大首领，届时安排你带领族人去新罗斯堡建设一个名为新奥斯塔拉的定居点。也许你的要……”</p>
卡洛塔心情有一点失落，却也在第一时间展现了一位首领该有的气质。</p>
她挺起自己小小的胸膛，看着留里克的双眼：“哪怕我是个孩子，我也会复兴我的部族。我的命运也是做你的妻子，我的族人也是你的族人。”</p>
“对的。不过你的族人未来都要交税，这是一份契约。当全新的炉子开始大量生产工具，我将把大量工具赠予你的人，但他们世世代代，都要给我交税。我想你知道税的概念！他们必须缴纳一部分的粮食收成与皮革，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我们罗斯部族的用度。”</p>
卡洛塔默默叹了口气，她觉得留里克的话生分了：“你们的部族……”</p>
一瞬间，留里克自觉口误闹的格局笑了。</p>
“好吧，也许我该散播一种理念。”</p>
“什么理念？”卡洛塔问。</p>
“就是什么是罗斯。她是一个部族，还是一个联盟，或者就是我们的一切？依我看，无论是你们，还是科文人、养鹿人，只要和我们罗斯人是一个群体，那就是罗斯。只要认同我父亲，还有我以及我的子孙是首领，那么他就可以自称是罗斯人。”</p>
留里克自觉自己的话说的很明白，这里，四名女眷依旧感觉莫名其妙，或者说是留里克的理念有些超前，闹的气氛冷场。</p>
面对尴尬留里克能怎么办？他尴尬笑了笑，咬了咬牙干脆说：“算了！我再简单说说，很多年后我继任了首领，只要认同效忠于我这个大首领，向我宣誓，我就认同他是罗斯人，他也可以自称是罗斯人。以后，科文人、养鹿人，奥斯塔拉人，还有诺夫哥罗德人，我们都是罗斯人。”</p>
留里克在疯狂暗示一个名为“nation”的概念，也就是“民族国家”，以求多个语言文化不同的族群，融合成一个全新的国家形态，或者说是融合成一个兼具之前诸多部族文化的民族。</p>
理念太超前，气氛依旧冷场。</p>
并非她们表现的抵触，实则他们对于族群的概念本身就非常模糊。哪怕是奥斯塔拉人，他们从来不介意屈尊于一个强者，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安定的生存空间。他们甚至对于“奥斯塔拉”这本意是形容一种岛屿的概念，也没什么流连。幸存者都只能靠好心的罗斯部族接济收留了，还能有什么诉求呢？</p>
场面过于尴尬，留里克索性摆摆手，“我累了，现在只想休息。”</p>
“那就擦洗一下身子，立刻睡觉去。”说罢，尼雅即刻招来侍女去准备热水。</p>
恐怕这里也就尼娜懂得儿子说的话，她惊叹于儿子的野心，但对于未来的不确定性充满担忧。奈何自己真的太老了，未来应该是一片光明，就像儿子描述出一副大量冶炼铁水以前所未有之效率制作铁器，恐怕唯有这个是自己有生之年能看到了。</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