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朴素的华夷之辨。</p>
而在家天下的框架下，赵官家和耶律家的皇帝之间的互相认同，远超赵官家和底层百姓之间的认同。</p>
李常杰若是没有在邕州被凌迟，械送汴京的话，他甚至可能善终！</p>
最起码，也能有一个体面的下场。</p>
别怀疑，这是两宫和朝臣们做得出来的事情。</p>
所以，在章惇南下的时候，赵煦特意交代了。</p>
若擒得李常杰，必须将之在邕州千刀万剐。</p>
这不仅仅是为了念头通达，也是为了凝聚广西人心。</p>
自古以来，同仇敌忾，总是凝聚人心的最好手段。</p>
“官家……”太皇太后对赵煦道：“御史们，除了弹劾章相公擅自决断外，还弹劾他在交趾江北，屠戮士人……”</p>
“据奏，章相公曾给指挥以上将佐以及土官们下过军令，言江北之地士大夫，皆可杀！”</p>
“于是，江北诸州，血流成河，竟使衣冠遭戮，死者充盈，不计其数！”</p>
赵煦当然早就知道了这些事情。</p>
他连细节都很清楚。</p>
老实说刚刚知晓的时候，赵煦自己都被吓了一跳！</p>
赵煦曾私底下感慨：“真不愧是章子厚啊！”</p>
对这个在上上辈子曾辅佐他的宰相，赵煦太熟悉了。</p>
章惇在朝中，大部分时候，都是个笑眯眯的儒雅老头。</p>
可谁若踩到了他的痛点，或者碰到了他的底线。</p>
那么，他的那句口头禅就会脱口而出：“翌日安能奉陪吃剑？”</p>
在朝堂上都会杀气腾腾，气势凌人，光明正大的用吃剑这种话来威胁同僚。</p>
到了地方，手握大权后，章惇杀起人来，是眼睛都不会眨的。</p>
只要他认为该杀的人，他绝不会手软。</p>
而且，他会干净利落迅速的将事情办完，让朝廷哪怕想救来不及。</p>
这就是章惇。</p>
一个性格特点极为明显的人。</p>
一个到了七十岁，心态还和年轻的时候一样，没有丝毫改变的人。</p>
所以，赵煦虽然还没有收到章惇的自辩书，不太清楚，他为何要这么做？</p>
但这一点也不妨碍赵煦会给章惇打掩护。</p>
他轻笑着，伸手抓着两宫的手，道：“太母、母后，章相公是儒臣吧？”</p>
“？”</p>
章惇的文章诗词水平，是有目共睹的。</p>
这是早年间，连苏轼都佩服过的。</p>
也就是他一直在仕途上高歌猛进，没有专注文章诗赋。</p>
若他和苏轼一样，颠沛流离，搞不好，章惇也会留下无数名扬天下的诗篇、文章。</p>
“既是儒臣，又怎会对儒臣下此毒手？”赵煦说道：“太母、母后，不妨等等看，等章相公的奏疏入京，便可知其中详情！”</p>
两宫听着，点了点头。</p>
也是哈。</p>
章惇自己都是士大夫，怎么会对士大夫痛下杀手呢？</p>
所以，要么是他杀的人都该死，要么是奏报的细节出了缪误。</p>
章惇可能没有杀多少人。</p>
但被人以讹传讹，甚至故意夸大了事实。</p>
这样的例子，过去有很多的。</p>
说不定，就是下面的人，听风就是雨，甚至有人在胡乱攀咬！</p>
“再者，太母圣节在即……”赵煦真诚的看向太皇太后，一副孝顺乖孙，完全为了祖母考虑的神色：“又怎能为了这么一点小事情，而使太母圣节喜庆受损？”</p>
太皇太后没有表态，但她的神色，却已经出卖了她。</p>
她若有所思的想着些什么。</p>
赵煦一看就知道了，她其实也不想让事情搞大。</p>
道理是很简单的。</p>
这位太皇太后今年已经五十四岁了。</p>
慈圣光献寿六十有一，章献明肃寿不及六十。</p>
参考这两位临朝听政的女主寿元。</p>
她还能活几年？</p>
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好好庆贺一番，也可以让她在天下臣民面面出出风头。</p>
又怎能因为一点小事，就让她的坤成节圣典出现瑕疵？</p>
不能够啊！</p>
再说了……</p>
交趾江北的士大夫们，跟她又没有关系。</p>
这些人更不曾给过她半分好处。</p>
凭什么叫她给这些人做主？</p>
向太后一看，便在旁边，轻声道：“姑后，新妇以为官家所言甚是啊。”</p>
“姑后圣节在即，岂可因区区小事，而使姑后圣节有瑕？”</p>
“御史们应当顾全大局才是！也该为天下社稷着想才对！”</p>
大局是什么？</p>
太皇太后想好好的过一个愉快的坤成节，想让天下臣民，四方之国，都知道大宋在太皇太后的英明主政下，国势大涨！</p>
在这个时候，谁给太皇太后的圣节添堵，谁就是不顾大局！</p>
向太后虽然有些同情那些被杀的士人。</p>
可，章惇杀都杀了。</p>
还能怎么办？人死不能复生。</p>
总不能为了几个死人，去追究一位率兵打了大胜仗的宰执吧？</p>
不能够啊！</p>
太皇太后听着向太后的话，当即就笑起来：“太后、官家，你们啊，就会哄老身开心！”</p>
却是不再提什么章惇的事情了。</p>
既懒得去追究章惇滥杀，也不想追究那些人是不是在诬告章惇。</p>
只当此事不存在，没有发生。</p>
坤成节就两个多月了。</p>
对这位太皇太后而言，再没有比好好的过一个舒坦的生日更重要的事情了。</p>
一直站在太皇太后身后的梁从政，见到这个情况，他心领神会，悄悄的趋步先后退去。</p>
待出了庆寿宫，梁从政就唤来一个小黄门，对其吩咐道：“去，给御史台说一声。”</p>
“御史台应当顾全大局，为天下社稷考虑。”</p>
两宫、官家，都不想追究，也不愿追究了。</p>
谁再揪着不放，那就是不听招呼，非要给宫里面添堵。</p>
对这种人，就只能让他们去地方上好好反省反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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