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的动荡,加上李弘对于此事儿不闻不问,完全以狄仁杰等人的奏章为准批示,这让这些宗亲不得不觉得,狄仁杰等人是在行欺上瞒下的大逆不道之实,是排除异己、结党营私的行为。
在这些皇室宗亲的眼里,毕竟当初陛下已经在洛阳城下了告示,表示不相信那些流言蜚语,按理说这件事儿就该到此结束了,毕竟不论是陛下还是五姓七望为首的豪门勋贵,都保住了彼此的颜面跟利益,没必要继续再冒着朝堂动荡的风险,与五姓七望斗下去了。
但如今狄仁杰他们在蛰伏了一个秋收的时间后,便开始变本加厉追究五姓七望在冒死直谏这件事情当中的责任,但凡是跟博陵崔氏、荥阳郑氏有关的官员,不论是不是参与了冒死直谏,都被狄仁杰为首的司法集团彻查了个底掉。
如今不论是博陵崔氏还是荥阳郑氏,都已经被狄仁杰等人查办的剩下一个空架子了,这才几个月的时间?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两大世家就这么轻易的,在狄仁杰等人的弹劾、审问、查处之下倒了下去。
未来两大世家的结局,如今哪怕是瞎子都能够看出来,走向没落则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了。
加上这些年他们为朝廷,或者是朝廷命令他们出资办的学堂,被国子监新祭酒许彦伯,以及朝堂官员的建议下收回,已经成了势在必行、不可更改的事件,据说这段时间,许彦伯哪怕是冒着彻骨寒风,都要亲力亲为的一家一家的办理接收手续。
这可是釜底抽薪啊,完全不给博陵崔氏跟荥阳郑氏一点儿回旋、东山再起的机会,是铁了心要把这件事儿做绝啊。
即便是有人绕开大理寺、刑部、吏部,以及御史台,直接上书至中书、门下,或者是利用自己的官职上书陛下,陛下则都是以狄仁杰等人的判决为依据,根本不给他们任何辩解、以及求情的机会。
但就算是如此下来,李弘的御书房内,依然是放满了薄薄厚厚的一沓一沓的请求书。
但也有些人从一开始便看明白了,知道当初那份告示,不过是陛下放出来迷惑五姓七望的障眼法儿,如今狄仁杰等人以雷霆万钧之力弹劾查办博陵崔氏跟荥阳郑氏,完全是陛下在背后支持的结果。
不然的话,不管是狄仁杰还是李峤,或者是姚崇跟王孝杰,这些一直忠心耿耿的跟随陛下的忠臣良将,怎么可能如此胆大妄为的在朝堂之上,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纪王的意思是这还没有完?”旁边一个同样白发苍苍的老人岑长倩,慢慢的扭过头问道。
贞观殿内虽然不说是嘈杂声一片,但因为太上皇龙体有恙,一日不如一日,他们这些当年在太上皇的治下做臣子的,只能是天天跟当初上朝似的,每天过来坐在贞观殿内,等候着太监传达陛下龙体有关的各种消息。
“岑大人,这种事情我等宗室不好插嘴,所以我也希望岑大人你不要插手,您这都离开朝堂几年了?而且陛下待您也是……。”
“李慎,你当初可不是这种性格啊,你可是我大唐的一个贤王啊,怎么现在也开始做起这种助纣为虐的事情来了?怎么,难道就是因为你那女婿许彦伯,如今当上了国子监的祭酒,你这是要为他接收那些五姓七望的学堂,而昧良心吗?”岑长倩即在李治在位时任过要职,就是在李弘监国时也是太子当初倚仗的重臣,随着陛下登基以及他年迈体弱,这才远离朝堂颐养天年。
但从进入长安为官开始,他就很佩服宗室的李慎为人,但如今看着狄仁杰等人把朝堂弄的乌烟瘴气,原本素有贤王之美誉的纪王李慎,此时此刻不说提醒陛下、尽人臣之责,竟然还帮着狄仁杰等人打起了马虎眼。
“岑长倩,我李慎是那种人吗?为了女婿的新祭酒?亏你这个老东西想的出来这么荒谬的理由!看在多年交情的份儿上,我也就跟你这个远离朝堂多年的老东西透个底儿,这都是陛下暗中支持的,你当年也在陛下跟前被陛下所依仗,跟狄仁杰等人也不是不熟,又不是不了解……。”
“但是人是会变得啊,随着陛下给予的权力越大,谁知道他们这些国之重臣,是不是还像当年一样,是不是就真的没有在高位上,被人阿谀奉承的捧出野心来呢。”岑长倩哼了一声,而后想了想问道:“你确定陛下知道这些事儿?”
“陛下不单知道,而且这一切都是陛下一手策划的,当初那告示是中书、门下联合下发,我就问你,谁有本事儿能够让中书跟门下联合下发?谁又有本事儿把益州长吏崔行功留在洛阳长达半年,而后被下进了大狱?益州啊,那可是当年许王李素节的封地,现在虽然李素节不再益州多年,但身为陛下的兄弟跟耳目,益州的一个长吏长达半年不在任上,许王能没有所觉?”
“那……陛下这一次不会真是要把这……。”岑长倩伸出一只手,在纪王李慎跟前晃了晃,凝重的问道:“那今年这个冬季,岂不是其他几家也得……凉了?”
“你这个老东西,竟然还学陛下说话?凉了这词儿你也敢用?”李慎看着那长满老人斑的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还好我那孽子没有参与进去,不然也得……凉了。”
“凉了?”
“凉了。”
两个坐在贞观殿前排的老头,忽然间像两只老狐狸一样,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