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想到就会很生气,就会愤怒,可莫名其妙…关羽就会像是钻进了牛角尖一样,就会往那想。
——“老爹,你这就有点儿不要脸了吧?
——“那些连弩、偏厢车,父亲难道…也要‘脸都不要’的说是关家军缴获的么?”
——“父亲,无话可说了?还是无言以对了?”
——“父亲可以脸都不要,可孩儿要脸!”
关羽感觉他病了,他患了无比沉重的心病。
方才会议时如此,现在会议结束了还是如此,他满脑子里想的竟都是关麟的这些话!
竟都是,这个就快要把他气死的逆子。
关羽自然不知道,这的确是一种病,却不是心病…
治的话,算了,还是换个儿子吧!
缓缓起身,关羽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定了定神儿,忍不住问这几个儿子。
“你们说说,何为‘才不足则多谋,识不足则多虑’?何为,‘威不足则多怒,信不足则多言’?”
——啊…
此言一出,被说关平、关兴、关银屏、关索了,就连马良也惊了。
怎么好端端的又绕到关麟身上了。
“说说!”
见众人没有说话,关羽轻轻踱了一步,语气并不严肃,就像是…在与马良,与一干儿女们探讨这个问题。
可…关平他们哪敢回答呀。
在他们看来,父亲就是因为这个,差点被四弟(哥)气晕过去,这是一道送命题啊。
“关公…”马良开口,打算劝慰一番。
必须得帮关公尽快的走出这个牛角尖哪!
“先莫说别的…”关羽的话依旧很和缓,“季常先解释下这四句话…”
这个…
感受到关羽的执着,马良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云旗讲‘才不足则多谋,识不足则多虑’、‘威不足则多怒,信不足则多言’,然…某仔细思虑良久,云旗的话在古籍上并无出处,所谓‘古人诚不我欺’,自是子虚乌有,若是强加牵连,也唯独《礼记》中有言,‘学然后知不足’,及‘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
马良这番话算是避重就轻。
反观关羽,他则是捋着胡须,“呵呵,想不到云旗的一番话,竟是连季常也不敢解释了,那某来说吧…云旗这小子是说某才智不足、见识不足、威望不足、信誉不足…也正因为这四不足,故而关某才会多谋、多虑、多怒、多言。”
言及此处。
关羽抬眼环望向关平、关兴、关银屏、关索四人,“你们说说,为父果真如云旗说的这般不堪么?”
这…又是一道送命题。
一干关家子女彼此互视,这种时候,他们知道…单纯的吹捧父亲是没有意义的。
四弟的话委实有些重了,重到…已经深深的打击到了父亲的信心。
就在这时,关索站出一步,拱手道:“孩儿斗胆问父亲…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让四哥说出这番话?孩儿不明缘由,又如何评判呢?”
关索的话算是说出了关平、关兴想说却又不敢说的话。
他们出征江夏…如何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
又如何评价这次…四哥与父亲的争执呢。
“也是…你们尚不知此事的原委。”关羽的语气依旧很轻,他望向马良,“季常来讲讲吧…”
“好!”
于是,马良就将这件事儿的前因后果悉数的讲述了起来。
其中包括这件事的大背景。
——杨仪来荆州目的!
——孔明军师点明要考教关麟的意图!
换句话说,关麟极有希望成为孔明关门弟子!
而正因为这些,关羽是不遗余力的让杨仪看到关麟的功劳,看到关麟的才华…
自然,也对这次孔明的考教充满了期待。
可偏偏…
偏偏第一道题,关麟的答案就让所有人大跌眼眶。
敷衍…完全是敷衍、胡闹的答案!
正是因为这答案,关羽当场就与关麟剑拔弩张,也就有了第二日,扣下虎豹骑军辎…逼迫关麟更改答案一事。
这是因果!
甚至…
马良还语重心长的替关羽解释。
“哪怕到最后,云旗还是不更改这封答卷,你们的父亲是爱之深、恨之切啊,你们说,凭着这一封胡闹的答卷,失去了成为诸葛军师关门弟子的机会,这于云旗是何等可惜?于关公,是何等失落?”
“便是为此,关公特地去送别杨仪,还特别交给了杨仪一封亲笔予孔明的信笺,嘱咐杨仪向孔明解释一番。你们的父亲何等高傲?他放下姿态,能做出这一步…已经实属难得,实属不易了!”
随着马良的一番话传出。
此间陷入了一片寂然。
关银屏目睹了整个事件,她知道…这次或许真的是四弟的错。
可四弟的性子,让他认错又谈何容易呢?
关平与关兴则是眉头紧锁,俨然…他们的想法与关银屏相似。
唯独关索,他与关麟关系最好,也最亲密,更是最了解关麟的兄弟。
他当即就替关麟鸣不平。
“父亲缘何就知道?四哥的答案是胡闹、敷衍呢?万一…万一…”
因为语速太快,关索尚未组织好语言,说到中间磕绊了一下。
他稍稍停顿,继续开口。“倘若…倘若那曹操真的离开了汉中,那…那蜀中岂还会有危机?自然也就不需要筹措军辎、粮草北上抗敌,四哥的答案‘凑不出就凑不出,根本没必要凑’,话虽糙,理却不糙,自然也就没错了呀!”
随着关索的话…
关羽与马良下意识的彼此互视。
——『维之说的…还真是跟云旗说的一模一样。』
关羽回忆起了。
就在今早,他们父子彻底“爆发”的前一夜,关麟的确对他的答卷做出过解释。
他的意思是——曹仁马上就凉了,曹操也会即刻返回襄樊,汉中之危迎刃而解!
自然…就没必要凑粮!
老老实实回去睡大觉,也就成了最优解…
可…
这种话,难道不是胡言乱语么?
曹仁凉了?
呵呵,怎么可能?
曹仁又不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叟,他的身体从未有恙,他正值当打之年,怎么会说凉了就凉了?
你关麟究是能掐会算,也得有所凭证吧?
不夸张的说,就算是襄阳城的上空,落下无数枚刀子,这小子如何保证,就一定能插在曹仁的要害上呢?
关羽也懒得向关索解释了。
呼…
他无奈的坐下,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他闭上了眼睛,想到的…却是他写给孔明的那一封亲笔信笺。
信是这么写的。
“——孔明安好,自荆州一别,已历三载,羽不胜感慨。想昔日,吾兄弟三人结义于桃园,三顾茅庐于先生,历时已有八载…水镜先生曾有言,卧龙,凤雏,得一人可得天下,而后因兄长礼贤下士,幸中水镜先生之言,于荆州得卧龙先生。”
关羽一封书信,似乎与关麟的答卷“风马牛不相及”,通篇尽数是叙旧,其言语间悉数是对诸葛亮的赞誉。
也仅仅只是最后才补上一句。
——“孔明考教云旗,此乃关家幸事,此子孤傲,脾性七分像关某,况其答卷之时正与关某置气,故而,答卷中多少有些搪塞、胡闹,望孔明不要介意!”
通篇洋洋洒洒,数百字,也仅有这么一句是替关麟开脱。
需知。
关羽一生,何曾这般谦卑过?何曾如此称颂于人?何曾这般摆低姿态。
莫说是诸葛孔明,就是面对刘备时也没有。
通篇中的每一句…每一个对诸葛亮的赞誉,此所谓——关羽舞墨,意在云旗!
关羽笃定…如果是孔明的话,他一定能看懂。
只是,这样一封“意有所指、儿女情长”的信,怕是要让孔明笑话了。
就在这时。
周仓闯入了军帐,拱手禀报到:“将军,门外…有文吏带着信使求见,说是襄樊细作传回的急件!”
说话间,周仓已经将急件递给了关羽。
“传他们进来!”
事关军事急件…还是襄樊细作传回的急件。
关羽连忙吩咐。
说话间,周仓就出去了。
而与此同时,关羽迅速的展开了手中的急件,马良也引颈踮脚,对这一封襄樊急件,很是好奇。
当然,马良知道,间谍的信笺往往需要通过雕版,就算看到了信中的内容,也不知道其意。
而随着信笺打开。
关羽迅速的用雕版找出有用的文字,连接起来,比对出第一句话。
而这第一句话,就让他微微一愣。
——襄阳城…曹仁、曹纯遇刺!
关羽还琢磨着,他没有下令,让细作行刺啊,当即望向马良,“季常可下令,让襄樊的眼线刺杀敌将了?”
“没有啊…”马良连连摇头,他完全不知道啊!
关羽顺着…往下看。
透过雕版,第二句话呼之欲出。
——曹纯死于当场!
关羽下意识想到的便是…曹纯竟活着回到了襄阳城?原本关羽以为,他已经死在落日谷了。
故而,曹纯的死并没有引起关羽的注意。
而就在这时…
雕版再度下移,第三句正在拼凑…
前面两个字是“曹仁”…
——『曹仁…怎么了?』
关羽一边思索,一边拼出了这完整的一句。
也就是这一刻,他那丹凤眼收缩了一下,仿佛见了鬼似的,他瞠目结舌,他短暂的沉吟了一下,继而完全顾不得风度与威仪,他竟大哮出声。
——“曹仁遇刺,昏迷至今!”
只这一句话。
整个大帐内,突的,就寂静了。
包括关羽在内,所有人都陷入了良久的安静。
就怕空气突然安静!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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