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这才想起来,悻悻的收回手将手里的文件递给他,「这是姑姑今天的身体报告。」
「正好,我刚要去取。」林一鸣接过,也没打开看,言晏尴尬的笑了笑,「本来只是想过来放你桌上的,」瞥了一眼他身后的办公室,礼貌的问了句,「怎么还没下班?」
「今晚还有两个病人需要观察,可能会加班。」
「这样,」她点点头,想来像他这样的医生也不会只有关珩一个病人,「那辛苦了。」
听出女人语气中的客气,他不由失笑,「为人民服务,应该的。」
严格说起来两人并不算太熟,于是话题便到此为止,言晏笑道,「那你继续忙,我就先回去了。」
「嗯,」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下意识看了一眼她身后的走廊,依旧是客套不失礼节的笑容,「聂南深没过来接你吗?」
这句话听上去像是出于一个朋友的疑问,没有半分逾越,言晏也没有过多的解释,「他还在公司。」
说完又道了一声拜拜,然后才转身准备离开,却没看到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
「言晏。」
然而刚走了没两步,她便闻声回头,「嗯?」
男人身上仍是穿着那身白大褂,五官俊雅轮廓清晰,林一鸣缓步来到她面前,走廊上清冷的灯光也丝毫不影响男人身上那股温暖和善的气质。
拿着那份报告的手垂在身侧,另一只便落到了她的面前,「恭喜新婚。」
言晏微微一怔,看着男人脸上和熙的笑容,又看了一眼面前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只是淡淡的笑,「不算新婚了。」
认识十几年,结婚两年,除去那些分分合合的时候,同居时间满打满算也有一年了,相对于普通的新婚夫妇,他们之间只是缺了一场婚礼,不算完美,但在严格意义上来说也确实算不上是新婚。
或许是因为他是关珩主治医师的缘故,女人的态度也比以往要温婉许多。
「也是,我差点忘了。」林一鸣也不尴尬,默默的将那只手收了回去,脸上的笑意稍稍淡了淡,就这么盯着她干净白皙的脸,缓缓的道,「可我分明记得那时候,你似乎并不是很开心。」
那时候……
林一鸣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她时的画面,那时候……他们才应该算是真正的新婚吧。
言晏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也只是笑了笑,抬手将长发捋到了耳后,不在意的道,「或许当时正在吵架吧。」
她淡淡的敛着眸,其实她已经不大记得起那时候的事了,也想不起来,当时是因为什么而吵的架了。
时间长了,总有一些事会因此被淡忘。
林一鸣皱了皱眉,「那现在呢?」
她唇角嵌着弧度,「挺好。」
简单而直白的两个字,已经解释得足够明白了。
林一鸣唇角划过一抹自嘲,心如明镜的人,从不会在乎别人说什么怎么看,有些事,她比旁人看得清楚。
虽心有不甘,但他还是再次伸出了那只手,微微一笑,「不管怎么说,在这里还是提前祝你一句新婚快乐——作为一个朋友。」
言晏愣了愣,这次倒没拒绝,淡淡的道,「谢谢。」
夜晚中的灯光显得格外明亮。
简单相握后林一鸣便自觉的松开了,看着女人转身离去的背影,单手放入白大褂的口袋里,微微叹了口气,一时忍不住的唏嘘。
以他的外形和硬性条件,怎么样都不算缺女人的那种,但要怎么说这种感觉,喜欢也好合适也罢,她确实是他这么多年遇到的女人中难得心动的一个。
他知道,像关言晏这么聪明的女人,不会看不出来他的意思,更何况在两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说不遗憾是假的,不过终是可惜,相见恨晚。
只是……他不知道这四个字如果放在聂南深身上,会不会同样适合呢?
陈叔的车已经停在了医院楼下,言晏随着又回了一趟病房,离开时嘱咐了宋秘书一句好好照看,有什么事打她的电话。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她刚进去,就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是一辆推着病患的手术车,她主动退到里面腾出足够的空间,期间随意的看了下上面的病人,等电梯门再次打开医护推着车子出去后,她正打算摁下电梯,却在看到楼层数字的时候手指微微顿住了。
经过最初几天的观察后,裴景旭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
里面的灯还亮着,应该是还没睡。
言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正在纠结到底要不要进去时,里面就传出了男人的声音,「进来。」
她微微一愣,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裴景旭正坐在床上,抬头见到来人是她脸上闪过一抹诧异,「言晏?」
她站在门口,顺手关上了门,「嗯。」
「我以为是护士过来换药,没想到是你。」男人清秀的脸庞露出一抹笑,顺手把手里的平板放到一旁,「进来坐。」
言晏走进去,视线环绕了一圈才看向他,似随意一问,「秦思砚呢?」
虽然她最近都没怎么注意他们的动静,不过偶尔几次也都在医院遇到过秦思砚,想来应该是最近都呆在这里的。
「她这两天似乎有点心事,我就让她先回去了。」
男人脸上笑容似乎淡了些,旋即又像是担心他的情绪影响到她,方转了话题,「对了,怎么突然想到过来?」
见他不想聊,言晏也没有继续追问,走到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看看你伤口恢复得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她虽然没中过枪,但想来拿感觉肯定是不好受的,何况还是两枪。
「医生说恢复得不错,估计下周就能出院。」
「那就好。」她点点头,视线便触到了一旁还没有熄屏的平板上。
赫然醒目的几个大标题,报道的都是关于她和聂南深婚礼的事。
注意到女人的视线,裴景旭抿了抿唇,心底仍是有些愧疚,「你们的事我听说了,」看着她没什么表情的侧脸,淡淡的苦笑道,「抱歉,我这个样子怕是不能参加你们的婚礼了。」
「不是什么大事,」对此言晏没什么感觉,只一眼便收回了视线,顺手拿了个苹果,问他,「吃吗?」
裴景旭见她轻描淡写的模样,一时摸不清她是真不在意还是已经想通了,直到女人又问了一句吃吗,他才微微点了点头。
「关总她……怎么样了?」
女人低头兀自削着苹果,「婚礼结束后就可以做手术了,风险不算很高。」
他皱了皱眉,「是樊天逸?」
「嗯。」
听到这个名字,如今她连语气都没什么波澜,裴景旭也只能安慰她,「不管怎么说,只要能手术,都算是好事。」
「但愿。」
裴景旭看着女人干净温婉的脸,苦涩的笑了笑,「其实想想,一直以来似乎都是我在对不起你。」
不论是之前的那些,还是这次的事,如果不是因为他,或许事情不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她削苹果的手一直很稳,大概是熟能生巧,「与关家作对的人不少,你和秦思砚充其量只是其中一颗棋子罢了,与你们没有太大
的关系。」
这么多年,裴景旭知道她一直都属于那种安静恬雅的性子,但如今这种安静到了他面前,仿佛隔着一层淡淡的疏冷。
又或许,这种疏淡从很多年前就有了,只不过他从未察觉。
他自嘲的笑了下,就连没能给关珩捐肾这么重要的事她都能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带过,「对旁人你倒是宽心得紧,」一动不动的直视着面前的女人,「那对聂南深呢?」
从未断过的果皮一下掉在了地上。
言晏看了一眼,像是一下就失去了兴趣,将手里削完的苹果递给他,这才直视上男人的眼睛,「听说你之前在罗马给秦思砚求过婚,现在怎么样了?」
裴景旭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苦涩的笑道,「裴家如今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哪里还有脸面娶她。」
言晏没再说什么,只是示意,「吃吧。」
然后弯腰去捡掉到地上的果皮,裴景旭看她将一切收拾干净后又抽纸擦了擦手,「你会受伤,有一部分是因为我姑姑的原因,不过仔细想想你确实欠了她一个人情,这样算来也算是两不相欠了,」她随后起了身,杏眸如墨就这么平静的看着他,「你不用因此而感到愧疚,当然,我也不会。」
裴景旭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苹果,笑了笑,却不知那笑是在调侃还是在兀自嘲讽着什么,「和我你也需要算得这么清楚?」
和敌人是针锋相对,与朋友可以不分彼此,唯有不在意的甲乙丙丁,才需要这样泾渭分明。
言晏最后看了他一眼,抿唇道,「好好养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