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嬉戏的孩童,相拥的情侣,偶尔还有几个圣诞老人从身旁擦肩而过。
言晏看着身旁比她高出一截的男人,放在伞外的手也缓缓收了回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知道是被风吹太久还是太冷,此时女人白皙的脸庞泛着一层红色,聂南深低头看着她,“我一直跟着你,”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手机,“不过你都在专心发短信,没有注意到而已。”
不过她发的那些短信,却没有一条是给他的。
言晏将手机放回口袋,手也没有再拿出来,“我以为,没了工作上的交集,私底下我们也可以不用见面了。”
男人注视了她一会儿,然后淡淡的笑,“你真这么想?”
足够遮挡两个人的伞,此时男人却有半边身子露在外面,肩头发梢都染了不少白色,但他似乎浑不在意。
冰凉的风吹打在脸上,言晏就这么抬头看着他,“你之前一直不肯签合同,是不是因为我。”
“是。”
“那为什么突然又把合同签了?”她听到男人毫不迟疑的回答,突然就笑了,凉凉的笑,“你一直不愿意签,难道不就是想用这个借口一直把我留在这里?”
“你生病了。”男人低着头,幽深沉静的眸盯着她,“工作上的事没有定下来,你就不可能安心呆在家里养病。”
甚至如果不是因为她病了,他也不会这么快就出现在她面前。
言晏微微一震,出乎意料的回答,却让她觉得愈发可笑,“聂南深,你就不生气吗?”
“怎么会,谁让一开始就是我做错了呢,”聂南深勾唇笑了笑,俊颜漫着自嘲和无奈,“更何况,我心甘情愿。”
温热而带着薄茧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或者言晏,你也可以试试,到底怎么做才能让我更生气。”
生气?他也想。
他的费尽心思,她的视若无睹,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生气,而这一切不过是如今他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她仍在笑,“最好是让你一气之下就主动消失在我面前吗?”
唇角抹平,聂南深一双眸沉沉的看着她。
言晏勾了勾唇,看了一眼便别开了视线,抬手捋开被风吹散的长发,看着来往的人群已经没了之前的兴致,“听说梁静那边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是快结束了吗?”
男人抿着唇,“除了这些,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
“有。”言晏回过头,脸上的笑意顷刻变成了不见温度的冷漠,“关家出事你知道多少,我和我姑姑,你又利用了多少?”
寒风瑟瑟,天上的雪越下越大,节日潮点一过,广场内逐渐也没剩下多少人。
这是第一次,她这么清晰直白的亲口向他问出这个问题。
他也一直知道,这才是她心底的结。
聂南深看了她两秒,而后是笑,“我说了,你就能原谅我?”
言晏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转身就走。
她是好奇,但事成定局,如今也不是非知道不可。
但手臂很快的被拉住,“一开始,”男人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从容沉静,“从关珩离开江城到柏林,池骞没就一直有让人跟踪她。”
他低头看着女人的侧颜,有些说不出的自嘲,但更多的是条理清晰的陈述着事实,“我知道你让詹聿帮你调查了不少,那么你也应该清楚,关家出事是必然,你姑姑的对手是樊家和陆骁,不是我。”
她终于回过头,眸色清明的迎上他俊美的脸,“那你的对手又是谁?”
“陆骁背后的人。”
“他对你有威胁。”
言晏这句话,是陈述的语气,聂南深却半点没有意外,抿着唇,“是。”
她歪了歪脑袋,嫣然的笑着,“你在找他,所以就利用了我和我姑姑,这个也是吗?”
聂南深蹙眉。
她红唇勾了勾,双手都放进口袋里,仰脸笑着一副洗耳恭听的意思,“那说来听听吧,具体到了什么程度。”
“言晏。”聂南深伸手就想去握住她,却被她退后一步躲开了。
见他没有要说的意思,言晏已经先一步开口,温静的容颜撩起的唇角,有些淡淡的凉和冷,“之前你并不确定我姑姑是站在哪边,所以你不信任她,于是娶了我,一是可以用我牵制住我姑姑,二也可以试试能不能用我来交换我姑姑手里那份资料,不过我姑姑没有你想的那么蠢,关乎命脉的东西她不会轻易交出去,于是你将计就计,反正只要我还在你身边,你笃定我姑姑哪怕是为了我也不会出卖你。”
几乎是她每说一句,她就可以看到男人的俊颜暗沉一分,那几近融合在寒风里的嗓音继续轻轻浅浅的响起,“至于后来,樊家也好陆骁也罢,只要有我姑姑在,那两边甚至根本不用你亲自动手,到时候不管哪一方的成败,陆骁背后的人最终都会出面,你只需要坐观局势就可以达到目的。”
最后一个字落下,男人隐匿在黑暗中的瞳眸狠狠一缩,伞柄末尾的手指骨节僵硬得阵阵泛白。
言晏笑言着,还有那站得笔直的背脊,“所以,包括我姑姑和我在内,其实都只是你手中的饵罢了,”那笑容温凉又平静,眼也不眨的,“我说得对吗?”
她的眼神不闪不避,话语字句条理清晰有根有据,聂南深看着她,心底一阵没由来的心慌。
薄唇吐出一个极沉极哑的音节,“是。”
眼帘不可自抑的颤了颤。
“这样,”言晏笑着点点头,对上男人沉寂不见光的眸,“那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下一秒,风雪渐落,男人抬手就将她整个身子揽入了怀中,猝不及防。
“言晏,”他低低叫着她的名字,微哑的嗓音有些晦涩,连着用力拥抱着她的手臂都带着颤抖和慌乱,“我承认……我承认是我错了,一开始是我居心叵测图谋不轨,但那只是之前,现在不一样。”
言晏看着落到雪地里的伞,一抹艳红格外扎眼。
她任由他抱着,淡淡的笑,“有什么不一样呢?”垂着眸,音调清冷的嘲弄,“现在和之前,能有什么不一样。”
几乎是一瞬间,聂南深更用力了,“我爱你。”
那声音似融进风雪中,察觉到女人身体顷刻间的僵硬,聂南深低头去亲她的脸颊,一遍又一遍的,低哑性感的嗓音带出灼热而缠绵的蛊惑气息,“言晏,我爱你。”
她僵住了。
轻飘飘的几个字,此时却如巨石般重重的压到心口。
如果不是此时的四周没有人而显得太过安静,言晏甚至会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有好半晌,她甚至忘了如何去反应。
她抬眸看着男人近在咫尺俊美沉迷的脸庞,唇角扯出几分弧度,眼里却尽是迷茫,“你说什么?”
“我说我爱你,”聂南深终于停止了那绵绵不断的吻,单手爱惜般的捧着她的脸,额头就这么抵着她的,灼热急促的呼吸都喷洒到她脸上,嗓音低哑,“我也后悔了不该签字不该同意离婚。”
他说,“言晏,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这么近,那呼吸和嗓音让言晏几乎有种窒息的感觉。
“所以,这是在告白吗?”
那冰凉的声音,像是突然从头顶泼下一盆冷水,聂南深一下就怔住了。
女人的手抵在他的胸膛上,抗拒的意思很明显,但又似乎没有防备,所以男人一下就被推开了。
白色的雪花纷纷从头顶落下,比最初的时候还要多还要密,四周早已空荡得没有人气,连带他们的对话都能听到些许回音。
“你也说了,我会让詹聿帮我查一些事,之前这些事没有说破,不过是我觉得既然已经离婚了,那过去的事就没有必要再提。”
言晏退后一步看着他,突然就笑了笑,温婉的五官轻描淡写却有种别样的冷艳,“不过聂公子好像不懂这个道理,也不大懂我的良苦用心。”
聂南深抬头看着已经站在一步之外的女人,很近的距离,此时却遥远得难以触及,“你不相信我爱你?”
“你说你爱我,”言晏依旧是低低的笑着,清秀的眉目间有些讽刺,又有些漫不经心的自嘲,“可是聂南深,你和秦思砚这么多年,你连自己对她的感情都摸不清楚,如今你又怎么能确定,你是真的爱我呢?”
聂南深身体猛地一震。
深夜,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车灯在远方照亮一层朦胧,最终停下。
言晏伸手手落在门把上,转过头看着他,微微颔首,“谢谢。”
聂南深没有看她,视线直视着前方,直到那门打开了一条缝,他才淡淡的开口,嗓音低哑,“要怎么样,你才会觉得我是真的爱你?”
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但也只有一瞬,言晏推开门就下了车,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小区。
直到她的身影走进了大厅,聂南深才微微的侧首,眸底深寂映出窗外的雪色和女人的背影,透不进光。
回到公寓,言晏摁下密码然后走进去,再关上门。
没有开灯,漆黑一片的客厅只有窗外隐约能透进些许微亮。
她整个人靠在门板上,高跟鞋穿了一天,此时浑身顿时就没了力气,缓缓的蹲到了地上,双手支撑着额头挡住了大半张脸。
她就这么蹲了一会儿,然后才从地上站起来,脸色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然后开灯,换鞋,洗手去厨房倒水。
出来的时候,视线一下就触到了餐桌上摆放凌乱的几份文件。
言晏正在喝水的动作顿了顿,看着上面的实习总结几个字,久久没能回过神。
那是之前魏秘书交给她的。
“言晏,等你交接完你手里的工作,你的实习期也差不多到了,这是你的实习总结,你填好后可以看看是要选择什么时候回去,当然,我个人是希望你能在这边多留一段时间的。”点点书库
魏秘书在对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满是真挚,“不过不管怎么样我都尊重你的决定,你可以考虑好了再给我答复。”
她当场就接下了,说会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