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秘书站在门口,从镜子里可以看到女人低着的头,细碎的长发落下正好遮住了半边眉眼,看不清神情。
女人不说话,但她也没有走,恭敬的站在那里。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言晏一边洗着手,一边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女人,淡淡的开口,“聂南深让你来的?”
乔秘书心底一惊,但脸上仍是面不改色的挂着标准的笑,“您说笑了,范部长是看中了您的实力。”
“当然,”言晏笑了一声,关掉水龙头抽了两张纸慢条斯理的擦着手,眉目酿出讥诮,“整个江城盼着能讨好他的不在少数,怎么,他怕我搞不定,所以派你来压阵?”
她可不信会有这么巧的事,这么大的江城,乔秘书谈个工作都能和他们正好碰到了一起,还正好被范部长看见。
况且刚才,她更不信以乔秘书的业务能力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那样的一面。
说白了就是不管她现在和聂南深是什么关系,只要在外人看上去他们之间有关系,那就总有人想借机讨好他。
乔秘书被她用这种眼神看着,心底一阵发怵,但仍是笑着,“关小姐,不管过程是什么,至少结果是对您百利无害的,况且……”她迟疑了一下,“就算离了婚,您也没必要和聂总老死不相往来,不是吗?”
言晏淡静的看着她,唇角一点点抿起。
去伦敦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时间就在下周。
因为时间比较紧,所以在接下来的一周里格外的忙,除了学校里的事,还有关珩那边让她有些放心不下。
虽然这段时间陆骁那边看起来没有什么动静,但她姑姑仍是呆在医院,不知是在忌惮着谁还是在以守为攻,再加上这段时间聂南深也不在江城,这对陆骁来说束缚就小了很多,她不敢确保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
对此关珩自己仿佛不是很上心,“陆骁如果真的想做什么,你就算留在江城也只能成为把柄,比起这个,这段时间你去伦敦呆呆也未尝不是好事。”
彼时言晏只认为关珩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并没有听出其中更深层的意思。
接下来的几天言晏都在忙碌中度过,无意间也听说关珩有个关系不错的朋友从柏林过来照看她,于是她对关珩那边也稍稍放了些心。
言晏刚从医院里出来,一辆蓝色宝马就停到了她的面前。
车窗摇下,露出男人那张许久不见的脸,“有时间吗?”
言晏犹豫了两秒,还是上了车。
医院附近一家相对安静的咖啡厅,服务员端上来两杯热咖啡。
男人坐在对面,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才哑着嗓子缓缓开口,“你最近,还好吗?”
“还好,”言晏看着对面面容有几分憔悴的男人,“但是你看起来,似乎不大好。”
他今天穿了一身休闲的高领毛衣搭秋季款风衣,短发也被打理得一丝不苟,也不是说外表看上去有多大的变化,但看上去似乎比一年多以前要成熟内敛了许多。
这是自从裴景旭去罗马之后,她第一次再见到他,包括裴家出事之后。
裴景旭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再次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这让言晏一时无言,裴家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恐怕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不会太好。
裴景旭看着她,似乎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聊,“听说你明天要去伦敦了?”
“嗯,”言晏点头,也喝了口咖啡,“会去几个月,过了实习期再回来。”
“这样,”裴景旭看着面前的咖啡,淡淡的笑,“机会难得。”
言晏抿唇不语,只是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裴景旭才放下手中的杯子,“我今天来找你,其实是想和你谈谈关于聂南深的事。”
有段时间没有再听到这个名字,言晏一时说不上来是陌生还是其他的什么感受,或者说,其实她并不想听到关于他的事。
裴景旭见她不说话,还是问了一句,“你们怎么了吗?”
“我和他已经离婚了。”言晏手指沿着杯壁,垂眸淡淡道。
裴景旭微微一怔,旋即了然的笑了笑,“原来你们已经结过婚了。”
关于她和聂南深两人之间的事他知道的其实并不多,他只知道在他离开江城前不久他们才在一起,没想到这才将近两年的时间过去,他们竟然已经从结婚走到了离婚。
“不过我想,有些事你还是知道比较好,”他正色,“毕竟这也可能和你姑姑关珩有关。”
言晏皱了皱眉,她其实大概也能猜到今天裴景旭来找她不会是叙旧那么简单。
沉吟了两秒,也敛了神色,“你说。”
裴景旭盯着她,言简意赅只有一句话,“有人想搞垮聂南深。”
言晏微微变了脸色,不大明白他这个结论是怎么来的,靠在沙发里,笑,“为什么这么说?”
“照关聂两家的关系,你应该也知道十四年前江城曾有过的那次动荡了整个江城的事件,”提到这个,裴景旭脸色有些凝重,“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瞒你的,我家这些年的确还和松虎有过利益上的往来,只不过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这件是也松虎在死前有一次和我父亲在酒后提起被我在无意间听到的,其中他们还提到你姑姑手里有一份文件。”
言晏心头微动,脸上的笑意收了些,“你是说那份已经消失了的资料?”
他点了点头,“那里面,是份名单。”
“什么名单?”
“与当年那起事件的相关人员名单,”裴景旭思忖着,“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偏偏这几次出事的都是与当年那件事有过牵扯的势力。”
言晏抿唇看着他,虽然这个猜测她不是没有过,从詹聿那边得到的消息也差不多是这个结论,但她此时更像是要从裴景旭眼中分辨出这句话的真假。
“照你这样说,这又和聂南深有什么关系?”她不深不浅的勾唇笑着,显然的不信这套说辞,“如今连到底有哪些人哪些势力都已经被牵扯进来了,那还要那份名单做什么?”
裴景旭摇了摇头,“那份资料里面,除了名单,还有一份记录了聂家这些年如何洗白的证据,只要拿到手,想要击垮聂家就不是难事。”
言晏瞳孔微微一缩。
“如果我没有猜错,现在你姑姑和聂南深仍在找那份资料,”裴景旭看着她,一字一句的条理清晰,“如果不是有人为了整垮聂家,那陆骁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去找那份资料?如果不是那份资料不能落入别人手中,你姑姑关珩和聂南深又何必费尽心思和陆骁周旋?”
周旋?
是了,他们确实是在和陆骁周旋。
按照常理,松虎虽然死了陆骁在暗夜那边没有了忌惮,但仅凭一个暗夜,她姑姑和聂南深,甚至包括池骞没手底下的墨道势力联手,不可能真的连一个陆骁都搞不定。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一直想借此引出陆骁背后的人,而杜家裴家甚至关家,都只是他们抛出来引对方现身的诱饵。
所以在这几次发生的事情当中,聂南深都有参与其中,但又不是真正的幕后始作俑者。
言晏眯眸看了他两秒,“你给我说这些,应该不是简单的只是想让我知道这件事的原委而已?”
裴景旭无奈的笑了一下,“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这件事,关珩不可能一点不知道内情,”裴景旭顿了顿,脸上逐渐收了笑容,“这段时间我发现裴家一直被人盯着,我不清楚到底是那方的人,所以很多事情裴家不方便出面调查解决,今天来找你,是希望你能替我带个话给你姑姑。”
“什么话?”
“如果事情真如我所想的那样,那至少大家都是统一阵线的人,关总没必要和聂南深把其他人都当做炮灰去引诱一个来路不明的敌人,与其正中对方下怀,不如大家都借机合作一把。”
听他说完,言晏有足足十分钟没有说话,亦没有马上答应。
其中利益其实并不难权衡,就算裴景旭说的话都是真的,照如今的局势来看就算合作裴家在这里面能起到的作用也微乎其微,相反假如裴家是那块诱饵,那么他们得到的收获将远大于他说的合作。
说白了裴景旭如今想要的不过是一个能保全裴家的办法,而这个办法也只能依附于聂家。
如果这件事真的牵扯到聂家的存亡,她其实不大认为聂南深和她姑姑会舍大取小的冒这个险。
但有一点她想不通。
“我想前段时间你父亲和裴老爷找到聂家赔礼道歉应该也是因为裴家如今的危机,”言晏不紧不慢的往咖啡里加了两颗糖,掀眸看了他一眼,“也就是说这件事其实比起找我姑姑,找聂南深会更直接一点,但他显然不会答应这个提议,而你唯一能说动他的筹码也就只有娶了秦思砚与聂家结亲。”
女人说得缓而慢,又像是带了一丝的好奇,悠悠的望着他,“我看秦思砚并不是完全不想嫁给你,你在这个时候选择分手,应该不完全是因为一时的冲动才对?”
依她对这个男人的了解,要说裴景旭是因为不爱秦思砚才分的手,她是不大信的。
裴景旭脸色有些微微的变化,同时也有些颓然的自嘲,“聂南深不会让我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