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晏一觉睡到晚上才勉强醒过来,身上的麻醉已经完全过了,随着身上的疼痛愈加浓烈,脑海也就愈加清晰。
“醒了?头还痛不痛?”
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属于男人低沉温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带着格外小心翼翼的柔和。
言晏看着俯身在自己身前的男人,他似乎已经换过了衣服,干净的白色衬衫一丝不苟,下巴上的青渣也打理过了,半点不见白天时候的狼狈和落魄,如果不是眼敛下方还残存着不明显的疲惫的话。
她刚想动一下,却发现手上已经上了一层厚厚的石膏,一起的还有左腿,动弹不得。
察觉到她的意图,聂南深已经将手伸了过来,“先不要乱动,”他带着温度的手覆在她头上,末了又低下头抵着她的,英俊的眉微微皱着,过了一会儿才起身低声哄慰的道,“还有点烫,医生很快就过来。”
力道不大,但刚好能限制住她的行动,言晏没有说话,只是睁开的眼睛又微微垂了下去。
没多会儿医生就来了,聂南深给她调了床的位置从躺着变成坐着,一举一动都透着事无巨细的小心翼翼。
医生先是拿出温度计让她含着,又给她测了血压,七七八八的折腾了十多分钟医生才取下耳朵上的听诊器,对着一旁站着的男人道,“聂太太体温有些偏高,不过算是正常范围内,血压也正常,其余的没什么大碍,”她看着记录表,“不过就是手上和腿上的骨折需要注意,打石膏的期间不能活动,后续再慢慢做康复训练,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医生把笔插入胸前口袋,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闭目的女人,“这几天先留在医院观察,到时候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应该就可以出院,至于具体的恢复情况还得看拆了石膏之后才知道。”
“好的,麻烦了。”
“不客气。”
说完医生带着人离开,聂南深跟着过去又问了几句需要注意的事项,回来的时候女人原本闭着的眼睛也睁开了,“如果不麻烦的话,这几天你帮我找个看护吧。”
如果不麻烦的话。
这样说,原本是没什么问题的,但那话语里有意无意透出来那种像是要撇清关系的疏离,一下让男人心中升出了不安。
尤其是她看向他的眼神,空荡得好像什么都没有。
“不用,”聂南深走到她的床边,伸手抚上女人干净的脸,拧着的眉似乎一刻也没有松开,“言晏,我会照顾你,别人我不放心。”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五官深处好像都是对她的心疼和愧疚。
心疼?只是骨折而已,又不是真的断手断脚成残废了。
至于愧疚……她不是说了这件事与他没有多大关系吗?他愧疚什么?
她的脸色比起早上甚至中午醒来的时候都要恢复了些,浅色的唇淡淡的勾着,“你要上班,总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留在医院照顾我。”
“我让乔秘书过来。”
“乔秘书是你的私人秘书,更何况她也不是专业的看护,”她平静的看着他,“我手脚不方便,这样你放心吗?”
聂南深凝视着她挂着笑意的脸,没说话,过了两秒才语气温柔的道,“饿了吗?医生说你需要吃一些高蛋白的食物,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我没胃口。”
聂南深的手掌摸着她的脸,亲昵的道,“我去买点清淡的,等我。”
言晏没有回答,或者说男人也没有要等她回答的意思,说完就起身出了病房。
从昨晚出事到现在,她已经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不管有没有胃口,多少必须得吃点。
聂南深很快就回来了,一进门就看到坐在床上的女人看着窗外在发呆,听到动静了她才回过头来,整个人看上去没什么精神,但也不至于太虚弱。
“医院附近的东西可能味道不算很好,你先吃点垫下肚子,晚些我让余妈在家里熬点粥送过来。”
聂南深手里拿着一份打包的餐盒,隐隐还能看见里面冒出腾腾的热气。
言晏看他打开餐盒耐心的拿出勺子舀了一勺放到嘴边吹着凉气,细碎的短发垂到额前,眉目都是极罕见的柔和细腻,她秀长的眉心无意识的蹙起。
直到勺子里的粥温度降了下去,聂南深才递到女人唇边,“不烫了,尝尝。”
言晏看了一眼,还是张嘴吃了一口。
但那粘稠的口感实在是让人很不舒服,更别说感觉不到饿的时候连山珍海味都难以下咽,她吃了一口就不想再吃了,淡淡的开口,“路潞怎么样了?”
“已经脱离了危险,有詹聿守着,不会有事。”
聂南深继续舀出第二勺,闻言言晏眉头拧得更紧了,她看着聂南深递过来的粥,别开了脸,“我不想吃了。”
男人皱了下眉,依旧保持着喂她粥的姿势,语气噙着些无奈的低哄,“听话。”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声音她现在听起来只觉得莫名的烦躁,索性闭上眼,“不吃。”
简单的两个字,如果放在以前他会以为她只是在单纯的耍小性子,可是那刻意隐藏下的冷漠还是在不经意间流露了出来,落在男人眼里。
聂南深注视着女人的脸,也没有再强迫她,放下勺子起身就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出去,“余妈,你在家里熬点小米粥,再配两个小菜一起送到医院……”
“聂南深我说了我不想吃我没有胃口,”言晏用力的摁着眉心,不知道她要怎么说他才能听懂,她看着男人握着手机打电话的样子,一字一句的像是在强调什么,“我也不需要你照顾我。”
四目相对,空气中有短暂的死寂。
“过来的时候顺便收拾点太太换洗的衣服和日常用品过来。”
聂南深继续说完这句话才面无表情的挂了电话。
抬脚回到床边,强有力的单手撑在女人的身侧,另一只手扣上女人精巧的下颚,眸色极深极暗,低沉的嗓音更是哑得不成样子,“言晏,你是真的没有胃口,还是只是不想看到我?嗯?”
这样的姿势导致言晏不得不抬着头,但又在触到男人视线的瞬间不着痕迹的垂下眼帘,“都一样。”
她清晰的感觉到男人捏在她下巴的力道加重了几分,下意识皱起了眉,“聂南深,如果你是因为没能接到我那通电话的事,你不用感到抱歉,你也更不用愧疚的想要弥补我什么,”她看着白色的床单,淡淡的道,“我会受伤只是意外,与你无关。”
“那什么才与我有关?”手上的力道半强迫性的逼她看着他的眼睛,伴着缓而沉的呼吸,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言晏,你是不是觉得你的所有事情都与我无关?”
“没有,”言晏闭了闭眼,无奈的道,“如果你非觉得要为我做点什么才舒服的话,你可以帮我去看看路潞,”又像是刻意躲开男人逼问的视线,声音轻得像是随时会被晚风吹走,“她真的伤得很重。”
闻言他像是觉得好笑,“言晏,”聂南深看着她,英俊的五官酿出深深的自嘲,“如果你认为我连你的事都可以不用过问,那无关紧要的人我为什么要去在意她的死活?嗯?”
聂南深在对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依旧轻和,只是唇畔弧度在提及旁人的时候显得格外轻描淡写,暗而不见底的眸中更是藏着骨子里薄削的冷漠。
那样的冷漠看起来熟悉又陌生。
“你口口声声说在意我,”言晏也笑了,她这次不闪不躲的对上男人的视线,“可是聂南深,就在你选择去罗马没有接我电话的时候也是路潞拼命就了我不是吗?”
她歪了歪脑袋,唇角撩起几分不深不浅的笑意,语调轻袅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聂南深抚在她脸上的手猛然就僵住了。
哪怕明知道这是她不想看到他的借口,他还是怔住了。
“如果你认为路潞是无关紧要的人的话,那池骞没总该不是。”言晏不想再和他谈论这些无意义的话题,扭头看向窗外,淡淡的道,“昨天我在关园听到了,虽然没有听得太清楚,但我听到了池骞没的名字。”
聂南深一动不动的看着侧过脸不再看他的女人,深邃的眸暗得透不进光,薄唇动了动,好半天才哑着嗓音道,“你怀疑是骞没的人?”
“我想路潞也是这么认为。”
他抿着唇,“不会是他。”
聂南深收回手,几乎回答得斩钉截铁,对付一个女人而已,犯不着他这样大动干戈。
夏天的夜晚很凉,但是晚风很舒服,没有关上窗户就有缕缕细风吹了进来。
“是么。”闻言女人只是笑了一下,抬手捋过几丝贴到脸上的发,淡淡的道,“你去查一下吧,他是你兄弟,有些事你比詹聿方便很多。”
聂南深盯着她的脸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好。”
原本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就和她没有多大的关系,她后面也只需要配合警方调查就够了。
但她现在让他去查,无非就是找个理由不想看到他罢了。
余妈大概过了四十分钟就到了,带了一些日常的生活用品和换洗的衣服,拿出保温盒时里面的粥都还是热的。
这次聂南深没有主动要喂她,言晏还是没有多大的胃口,但还是耐着性子一口一口的把余妈递过来的粥喝完了。
整个过程聂南深就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这种时候余妈自然不好多问什么,聂南深不说话,女人也只是在低头喝粥,整间病房安静得连风声都听得到。
直到一碗粥见了底,余妈起身收拾餐具,言晏才左手拿着餐纸擦了下唇,“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