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衍回头看了看荀谋,见他没有表情,于是便将手里的宝剑递给了汉帝。
汉帝接过宝剑的那一刹,思绪万千,心头万千往事忽然勾上眉头,但那种感觉在脸上也只是浮现一刹,便立即凛然笑道:“张岑,朕待你如何?”
张岑立即抱着汉帝的腿痛哭道:“陛下,这么多年,老奴一心侍奉,您就饶了奴才吧……”
汉帝怒目圆睁,双手紧握剑柄,剑身朝下,直插向张岑的后颈,鲜血应声飞溅至汉帝惨白的脸上、金黄的龙袍上、乌黑的地砖上。汉帝扭曲的面庞,转瞬又恢复平静,接着伸脚用力一蹬,将剑拔出。吓得刘衍倒退了一步,才缓过劲来。
汉帝见状,不禁一笑,“怕什么?朕才是阶下囚。”
刘衍不屑道:“皇爷爷,只有您马上下一道诏令禅位,孙儿一定保您安度……”
汉帝置若罔闻、毫不关心,从腰间抽出一条黄色的丝帕,边擦拭脸上的鲜血,边打断道:“为君者,应能忍人之不能忍,痛人之不能痛。”擦完脸颊接着擦拭衣袍上的血,“这天下苍生,若治理得个个是英雄好汉、圣人贤士,人人家给民足,衍儿啊,你来来说看这人是圣君还是昏君啊?”
刘衍楞了片刻,转头和荀谋面面相觑,思忖之后答道:“当然是圣君,才能治教有方。”
“错!”汉帝突然抬头断喝,目光炯炯地看着刘衍,“若天下当真如此,那皇帝便是愚蠢昏君。”
刘衍和荀谋再次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汉帝冷笑一声,接着擦拭着宝剑上的血,“这也难怪,朕也是坐上这个位置之后才明白,如果人人都是英雄,个个都是贤士,那么民智开,民智开,则人心思乱;家家仓廪富足,那么民有余金,有余金,则必招兵囤械。彼时天下便会成为另外一个战国。”接着继续问,“衍儿,那你说说看何为‘国富民足’?”
刘衍知道皇爷爷用意,于是信心十足道:“只有国富,再给百姓以小利,方可安国治邦,天下才能人心思定,不与君斗,也难与君斗。”
汉帝没有再说话,见手里的宝剑锃光瓦亮,便将丝帕随手扔在地上,端详宝剑许久之后,便再次陷入了沉默,忽然间明白了什么,但好像又没有明白,他知道,作为一个帝王,就该神色不露,群臣莫辨,但此时的他,所有的情绪似乎都在脸上展露无遗。他的嘴角是笑还是哭?他的眼眸是喜还是悲?他的眉头是皱起还是展开?似乎依然没有答案,依然没人能够看透。只有剑身里的倒影,虽然有些模糊,但是感觉它仿佛把自己照的清清楚楚。汉帝万千感慨,到生命的此刻,这把剑又回到了自己手里,可是这把剑却再也不属于自己,或许说一直都不属于自己吧,会属于刘衍吗?也许是,也许永远不是。汉帝握着手里沉重的宝剑,眼神里似乎透出万千眷恋,但是嘴角看上去似乎又如此的不屑一顾,他缓缓地转过身,步履艰难地走上丹墀,来到龙座前坐下,语重心长道:“守江山何其难啊!衍儿啊,像高筠、崔皓这些人,一定要用好,还有平远伯安家,尤其是安世卿,亦堪当大任,现在边疆战事频仍,只要一换新君,周边许多国家绝对会虎视眈眈,南疆唐国,绝对会视机而动,东边的吴越向来忍辱负重,彼时也会联手南唐,荀谋可镇守南疆。大蕃国虎狼之师,也必定奋起反击,高筠对大蕃最是了解,可让他前去退敌。北辽如若趁火打劫,安世卿亦有实力退敌。”汉帝叹息一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听皇爷爷一句,莫要让这大好河山,从你手中没了。”
刘衍和荀谋再次面面相觑,没有回答,心情也有些复杂。
汉帝说罢,最后一次朝宫门外望去,嘴角微微上扬,拿起手里的宝剑,横剑自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