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呵呵笑着摇头,往后靠在椅背上,盯着姚广孝道:“本王能怎么做?本王身为一藩国之主,荣华富贵享受不尽。皇兄也本王也是爱护有加,十分信任本王。”
“你自己说,本王是发了疯,才会与你们沆瀣一气?”
姚广孝眉头挑了挑,没有丝毫的担心。他跟在朱棣身边这么多年,对朱棣的了解比他自己都多。朱棣这样的几句话,根本就瞒不过他。
“王爷此言差矣,皇上真的对王爷信任吗?贫僧看来,却是未必。”
朱棣的笑容顿时僵硬在脸上,他之所以那样说,不过是为了壮壮声势而已。至于皇上对他究竟信任与否,说实话就连以朱棣的心思都不能够确定。
姚广孝将朱棣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继续道:“王爷以为,皇上对韩度的信任怎么样?王爷以为和韩度相比,皇上会更加信任谁?”
朱棣低下头,语气十分不甘的道:“本王是皇上胞弟!”
“韩度还是皇上的大舅哥和妹夫呢!”姚广孝不以为然的说,“而且先皇还在的时候,韩度就是先皇面前的红人。侍奉先皇多年,他立下多少功勋,多少功绩?”
“可即便是如此,皇上对韩度都不是十分的信任。否则也不会韩度一出海,皇上便让齐泰暂代内阁。难道皇上会不知道齐泰和韩度不对付?这不可能。”
“说来说去,还是皇上连韩度都要防备罢了。王爷自认为在皇上心里,会比韩度更加受信任?”
朱棣脸色变得阴沉,若是皇上真的绝对信任他的话,那就不会一年到头连问候的书信都不给他几封了。即便是偶尔送来书信,也是询问边关事务超过兄弟之间的叙旧。
见此,姚广孝又加了一把火,意味深长地道:“若是皇上真的信任王爷的话,为何会将蓝玉和傅友德都放在北平边上?”
“说是练兵,可是天下这么大,哪里不能练兵?为何非要放在北平旁边?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监视王爷吗?”
“就算是帖木儿来攻,皇上也没有将蓝玉和傅友德一并调走。留下傅友德的目的,不就是为了防备王爷吗?”
朱棣被说的哑口无言,他是精通战阵,怎么会不知道朱标将傅友德放在这里的目的。姚广孝没有说错,就是为了防备他的。
抬眼看向姚广孝,朱棣下巴朝着左手边第一把椅子示意。
“坐。”
“谢王爷。”姚广孝知道他的话被朱棣听进去了,满脸笑容的一拜,然后坐到椅子上。
朱棣摩梭一下茶杯,淡淡的问道:“那么依你之见,本王现在该如何?”
“王爷要么就束手就擒,带着全家老小亲自去京城负荆请罪,或许皇上会看在亲情的份上,将王爷圈禁到死。要么王爷就要早做准备了......”
朱棣眉头一挑:“本王什么都没做,一直安分守己,为何要负荆请罪?”
姚广孝哈哈一笑,低头摇晃:“那么多人北上而来,齐聚北平。王爷不会认为,皇上什么都发现不了吧?就算能够瞒过皇上,难道还能够瞒过狡诈的韩度?”
“你们!你们这是故意陷害本王!”朱棣一听怒了。
姚广孝也不否认和那些人的关系,轻声解释道:“王爷是什么心思,贫僧跟着王爷这么多年,自认为对王爷还是有些了解的,王爷又何必要急于否认呢?”
朱棣深深的看了姚广孝一眼,两手在椅子上一撑,站起来。
边踱步,边说道:“大好河山,那个大丈夫不想要?本王自然也不会例外。若是皇兄治理不好天下,那本王自然当仁不让。”
“可是现在皇兄将天下治理的很好,百姓安居乐业,民心都在皇兄那边。现在你们要逼本王反,这不是把本王往绝路上逼迫吗?”
姚广孝摇头反驳道:“王爷错了,现在民心在王爷,不在皇上!”
“你开什么玩笑?”朱棣根本不信。
朱标即位这几年,虽然算不上有多么突出,但至少是完美的稳固了先皇留下的一切的。百姓衣食无忧,民心怎么会在他这里?
姚广孝盯着朱棣的眼睛,厉声问道:“贫僧斗胆问王爷,何为民心?”
“百姓拥护,自然就是民心。”朱棣随口回道,这是人尽皆知的答案,没有什么难的。
姚广孝却听的直摇头,“百姓拥护当然是民心,但是历朝历代以来,王爷有见过百姓亲自站出来说拥护谁吗?”
“怎么没有......”朱棣话一出口,才发现说不下去。
姚广孝发出一声呵呵,“王爷,百姓目不识丁,他们即便是拥护谁,也没有办法说出来。反而是当地的乡绅和读书人,从他们口中说出来拥护谁,谁才是真正的民心所向!”
朱棣就如同遭受的晴天霹雳,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姚广孝。
姚广孝说的正确吗?当然是正确的。
百姓全都是文盲,甚至多数人连说话都没有逻辑。这样的人,如何能够真正表现出他们拥护的是谁?最后还不是被乡绅和读书人一忽悠,便被代表了?
这也是为何,前宋读书人敢和皇帝喊出“士大夫与皇帝公天下”的底气。因为,皇权不下乡不是一句虚言,而是铁律一样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