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陛下怒火稍歇,心念电转。
高履行私通女尼,这的确不可饶恕,但是就算他再是喜好女色,也不至于房俊尚且留在民部大堂,他便亟不可待的跑去城南寺院与女尼幽会吧?
再急,也不至于急成这个样子……
有蹊跷。
稍稍止住怒火,李二陛下抬头看向李君羡,问道:“汝刚刚说,京兆府带队搜捕凶犯的,乃是司兵功曹程务挺?”
李君羡道:“正是。”
李二陛下捋着胡须,陷入思索。
程务挺乃是程名振的儿子,功勋之后,在京兆府又深得马忠之器重,掌管一府之郡兵衙役,整个京兆府的治安都在其管辖之下,算得上是一个位高权重的人物。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程务挺乃是当年房俊的班底……
李二陛下还清晰记得,当时长孙澹暴卒,程务挺为了替房俊承担责任,遭受了严酷的鞭挞,致使身受重创,将养了大半年方才有所回转。而房俊这个人固然有百般的缺点,但确实重情重义,对于程务挺这样的下属,一贯关怀备至、予以提携。
若非程务挺的身子骨因为那次鞭挞一直未能痊愈,只怕早已被房俊带在身边,南征百战鞍前马后……
前头房俊与高履行在民部大堂发生冲突,后脚高履行就不合常理的前往寺院与女尼私会,接着就是房俊的铁杆心腹带着衙役将高履行捉拿当场……
越是想下去,越是觉得这其中应当有些猫腻。
“可曾查明,程务挺前去搜捕,是受何人指派?其所谓之有人举报,是真是假?”
李二陛下沉声询问。
李君羡俯身施礼,回道:“不曾查明。”
李二陛下蹙眉:“这等事,背后显然有些蹊跷,为何不深入调查,查明真相?”
李君羡恭声道:“‘百骑司’之职责,初始为护全陛下之安危,出入宫禁,令行禁止。其后,受陛下之命,查探京畿之信息,使得长安形势了若指掌。说到底,‘百骑司’的职责便是维护陛下安全、严防阴谋颠覆,高驸马公器私用、截断拨款也好,甚至于其后私通女尼、道德败坏也罢,既不能危及陛下安全,又不能涉及帝国根基,末将听闻之后,予以禀报,乃是末将之职,但若是发动‘百骑司’查探整件事其背后之种种,则有僭越之嫌,此应当由京兆府负责。”
李二陛下愣住。
一贯以来,李君羡在他面前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很多时候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今日却敢于当面顶撞,实在是令他诧异。
不过他并没有发怒。
“百骑司”听命于皇帝,其所属皆是勋戚子弟,宿卫宫禁护佑京畿,乃是一股强悍至极的力量。
而这股力量只能由皇帝亲手掌握,并且要严加约束,决不能使其泛滥。
正如李君羡所言,百司各司其职,方能国泰民安、盛世繁华,若是使得“百骑司”权力外溢管辖泛滥,反而会使得朝局紊乱,而且这道口子一开,往后但凡有事便指使“百骑司”,会使得“百骑司”权责大涨,尾大不掉。
而更深一层,李君羡虽然没说,但李二陛下领悟得到——一旦查探下去,所涉及之人事将会越来越多,甚至有一些意外情况浮出水面,届时,皇帝是要坐视不理,还是一一查办?
坐视不理,就等于纵容。
一一查办,必将大肆牵连,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又是关陇贵族又是江南士族又是山东世家,稍有动荡,难免被人利用,惹起朝堂动荡。
无论哪一个结果,都不是皇帝想要面对的——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世间从未有什么善恶曲直、更未有什么是非黑白。
不过是一件“风流韵事”而已,有关于道德,却无关于朝政。
不能小题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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