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里来的朋友?”
“就是……”黎棠反问道:“我有朋友很奇怪吗?”
黎棠的双手背在身后,谷雨隐约闻到一股酒味,他伸出手,说:“拿来。”
“什么?”
黎棠将脚步挪到病床上,偷偷将一罐啤酒塞进被窝里。
谷雨起身,轻轻将她拉开,一只手摸进被子里,拿出一罐啤酒来。他责问:“你不止抽烟,你还喝酒?”
黎棠仰着脑袋说:“抽烟怎么了,我喝酒又怎么了?我今天只喝了一罐,我又没有发疯,也没有吐在你身上。”
“你不要命了是吗?”
黎棠坐到病床上,双腿触不到地面,阴沉着脸,生着闷气,她低声说:“我的命又不值钱。”
她忽然变得暗淡,碎碎念着:“反正,再过几年我就要死了,运气好点,还能活个十来年,对我来说,趁现在还清醒,及时行乐比什么都重要。”
话落,她又轻声抱怨着:“你什么都不懂。”
谷雨无言以对,坐在沙发上,那罐啤酒被他重重地放在茶几上。
笔记本电脑传出邮件的声音,他靠近查看,双手又放在电脑键盘上,快速地码着字。
黎棠抬眼望他,一言不发。
如果不是因为金钱,她什么都想去尝试。
去旅游,去冒险,去体验,去过不一样的人生。什么都可以,离开禁锢了她26年的夏城,离开一成不变的生活,而不是为了最后多留些尊严,忍气吞声地赚钱。
她躺在床上,背着谷雨。
什么都没有想,又什么都想了。
她知道,他不会爱她。她不漂亮,身材也不好,她都知道。所以,他才会一次次地说她追不到。
家人不爱她,朋友没空喜欢她,相恋7年的爱人也背叛了她。
忽然间,她想回夏城郊区了。
至少,阿福会喜欢她,会给她糖吃,会毫不保留地说喜欢她;阿福姥姥也喜欢她,会给她包饺子吃,会煮她爱的甜玉米。
她的灵魂,被黑夜一点一点吞噬。
谷雨放下电脑,走到她的身旁,抽出两张纸巾:“把嘴擦一擦。”
黎棠接过纸巾,擦了擦嘴,抬头看他一眼。咬着下嘴唇的死皮,许久之后才开口:“你真的不打算跟我交往看看吗?”
“没兴趣。”
她的眼神空洞又无神,说:“知道了,你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随后,黎棠拉着被子,将整个人埋在里面。
谷雨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也不清楚,一直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
她在被子里躲了一天,不吃饭,不喝水,不下床。用一种最幼稚的办法,来宣泄自己内心堆积太久的负面情绪。
不是因为谷雨的拒绝,他的拒绝不过只是小小的导火线而已。
更多的,是她失败的人生,从头到尾败了又败的一生。她不断地复盘这整整26年,经历过的人和事,她想知道,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
可是,没有答案。
人生就是这样。
傍晚,谷雨走进病房内,看到餐桌上一点也没动的餐食。只有被插满预留针头的那只手臂在被子外头,其余看不到一点。
她瘦小的身子,在被子下面,仿佛纸片一样,什么都察觉不出来。
谷雨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去掀开了她的被子。
黎棠闭着眼睛,缩成一团。即使屋里开着16度的空调,可她还是汗流浃背,长发一缕一缕贴在她的脸上,刘海下的睫毛微微颤抖。
他叹气,无可奈何。
“起来,吃一口云吞。”
黎棠没有回答。
谷雨又说:“吃一口,一百块。”
黎棠依旧没有反应。
“一千块?”
还是没有反应。
“请你喝酒?”
黎棠向他伸出了手。
谷雨无奈地叹气,将带来的云吞摆在餐板上,用勺子舀起一颗云吞,放在她的嘴边:“吃一口。”
黎棠张了嘴,把云吞含在嘴里,很慢很慢地嚼着。
忽然间,黎棠起身,坐在床上,仔细地品着云吞。
谷雨又往她嘴里塞了一颗。
黎棠仰首,问道:“一颗一千,还算数吗?”她认真地数了数碗里的云吞数目:“10颗。”
“一颗一千,10颗就是一万。”黎棠掰着指头算了算,接着掌心向上,紧抿双唇,期待的眼神望着谷雨。
谷雨强忍着笑意,掏出钱包放在黎棠的手上。
黎棠打开钱包,把里面的钱全部拿出来,一张一张地摆在床上数。数了很多遍,所有的现金加起来只有2350块钱。
黎棠拿出手机,打开计算机。
还没按完数字,谷雨抢先一步说:“欠你7650块。”
黎棠把钱包还给谷雨,从一沓现金中抽出一张50面值的纸币,放在餐桌上:“这是买云吞的钱,我不贪你的。”
她嘿嘿笑着。
吃完最后一颗云吞,黎棠问:“你今天有想我吗?”
“没有。”
“巧了,我也没有。”
她倒在病床上,拿着那沓钱币,数了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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