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平在一旁劝导母子二人,一声呵斥将她们打断。他将张芸拉到客厅,随后自己走到黎棠的卧室,关上门和她谈话。
他坐在黎棠的旁边,用着温和的口吻说:“这男人都是需要管教的,总会有做错事的一天,马彦也认错了,你要大度一点,人生还很长的。”
黎棠盯着行李箱中藏在衣服下面的体检报告,转头看着父亲,她的脑海中一直有一个不可磨灭的片段——小时候总撞见黎平带年轻阿姨回家。
独自一人保守着这个秘密,从未和谁提起过。
“真该死,什么都会忘,偏偏这个事情二十几年了都忘不掉。”黎棠低声嘟囔着。
每每要将这个回忆忘记时,张芸总会在她和弟弟的面前数落着父亲年轻时出轨一事。至此,这个记忆越来越深。
黎棠直直地盯着黎平看,她的眼神冰冷而锐利,她问道:“爸,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原谅他吗?”
“为什么?”
她面无表情,压低着声线,说:“妈只知道你跟芳芳阿姨有过一腿,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在那之前还有张娟阿姨,还有你以前单位的同事,这个阿姨还经常跟妈去跳广场舞。”
“小时候黎辉刚出生不久,是小区超市的收银员……”黎棠望着黎平的脸,慢慢没了聚焦,她顿了顿,说:“还要我数下去吗?”
黎平感到无地自容,双手微微颤抖,脸上露出明显的惊恐之色,他开始眼神闪躲,不敢直视黎棠的眼睛。
“因为觉得恶心,所以绝对不能原谅。”
这句话,是在说马彦,也是说给身旁的父亲听。
如释重负的瞬间,从小背到大的秘密包袱终于落地。就像从漫长黑暗又潮湿的隧道中,看到了光明。
黎平支吾其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二十几年了,妈还是隔三岔五提到你们之间的破事,也不见她有变大度。”
那是一根无形的刺,扎在这个家庭里每个人的身上。
即使知道刺的位置,又能怎么样呢?
最后等这根刺融入血肉中,被刺穿的位置又长出畸形的血肉来。
张芸坐在客厅,朝着屋内大喊:“我警告你,黎棠,你要是敢把这门亲事搅黄了,我死给你看。”
“死”犹如张芸的口头禅,从小听了无数次。
可黎棠很清楚,这世界上没有人比张芸惜命了。
黎棠脸上的漠然变为深深的不屑与嘲讽,如此明晰。多年来,她幻想着家人是爱她的,她和朋友同学一样拥有父母家庭这个强大的后盾。
但她错了。
她没有后盾。
直到今天,她才如此清楚地知道,没有后盾。
黎棠气冲冲走到客厅,对着张芸大吼:“那你就去死啊。”
张芸双目圆睁,冲着黎棠说:“真是不孝女,我们当父母的处处为你着想,你倒好,现在都学会诅咒父母了。”
“为我着想?”黎棠的嘴角轻扬,眼神中透着一股嘲讽的戏谑:“你是舍不得马家给的50万彩礼钱吧?”
“难道你舍得吗?这么多年为了养你,我可不止花了50万,你现在一年都赚不到这50万,还学会嫌钱臭了是吧?”
“对,我就嫌他臭,嫌他恶心。”黎棠怒吼着:“要嫁你就自己嫁去,都去嫁他们家好了。看看他们家族里还有没有这么有钱的,把你宝贝儿子都入赘去。”
黎棠像发疯的野兽,双目布满血丝,情绪已经失控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谩骂着家里的一切。
她将多年来在这个家里受到的不公和委屈,通通倾吐出来。
黎平就静静地坐在黎棠的房间里,听着她发疯,听着她的指责。
张芸被戳了心窝,恼羞成怒,喊着要死要活。她站在阳台上:“我不活了,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养了个白眼狼。”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这样的戏码从小看到大,每回父母吵架,张芸就这样。连左邻右舍早已习惯,听到张芸吵闹的声响,也只会默默将自己家的门窗关紧。
黎棠的内心极度崩溃,表面上儿女双全幸福美满的四口之家,背地里却是如此糜烂不堪,嗅着腐臭的味道过了一年又一年。
总以为,长大一点就好了。
可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强烈的痛苦如泰山压顶,让黎棠喘不过气来。她拿起桌子上的剪刀,一瞬间,两滴鲜艳的红从手臂上滑落,打在光滑的白色瓷砖上,才镇住了无理取闹的张芸。
张芸双腿发抖,瘫软在地上,用嘶哑的声音大喊:“黎平。”
黎平走出来,看到地上那把剪刀,赶紧走到黎棠面前。
她早已没了疼痛的知觉,脸色惨白,目光直盯着张芸。
黎棠甩开了黎平的搀扶,一并将他的关心甩去:“满意了吗?”
她转身走进卧室,锁上房门。
这场闹剧,才算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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