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直到体内的天地元气消耗速度跟不上了吸纳速度,神海之中那些元气溪流水位下降了不少,但是好在数量比以往多了不少。南岛至此才停了下来,抬手握住鹦鹉洲,用酒旗包好,而后拔出了手中的桃花剑。
青黑色的剑身,菜刀背的剑刃,怎么看都不像是一把好剑。
但是对于南岛而言,这柄剑比任何剑都重要。
因为这是秋溪儿送他的剑。
倘若真的按照秋溪儿所言,要用不断出剑的方法磨好这柄剑,自然需要很长的时间。
但是如果真的将它磨好了,那么自己便能去见先生了不是吗?
但是还有机会吗?
南岛坐在台上,不再去想这个东西,握着剑,一剑刺出,而后收回,继续刺着。
就像当初在静思湖旁那样。
唯一有点不好的便是,腿断了,所以看起来有些蠢。
满楼微风过晌午。
陈鹤上来的时候,便看见南岛在进行着出剑收剑。
“你在练剑?”
“我在练习杀人。”
陈鹤看了他许久,说道:“这一次打算怎么杀?”
南岛缓缓收剑,身周剑意渐渐散去。
“我前日出去送信的时候,顺便问了一些路人,他们告诉我,花无喜住在城西。”南岛轻声说道,“所以我决定直接去他家里杀。”
“你的腿好了?”
“杀人用的是剑,而不是腿。”
陈鹤深吸了一口气,来来回回地绕着南岛看了三圈。
“我觉得你今日不太对劲。”
南岛安静地看着膝头双剑,说道:“昨晚我的心口长了个花苞。”
陈鹤愣了一愣,想了许久才想起来南岛前几日与他讲的那个故事。
“这意味着?”
“我可能真的快死了。”南岛平静地说道,“我在天上....在一口奇怪的湖里看到过我的因果。全身上下都长满了桃花,只有心口与眉心两处,我甚至不是我,像是一株桃树。就像丛刃宗主所说的那样,借来了因果,便要还因果。”
陈鹤怔怔地看着南岛。
南岛轻声笑了笑,说道:“我这些年来,便一直在做着这样的准备,所以我并不慌张。只是有些遗憾,我总要尽力去做了。”
陈鹤说道:“我以为人到临死,总会善良一些,温和一些。”
“但我温和不起来,我只能平静,但我也觉得我是善良的,我对花无喜了解得不多,但是我觉得他不是个好人,他自己也向我亲口承认过,他坏事做尽。”南岛缓缓说着,拔出了膝头的桃花剑,剑出三寸,没有寒光,只有青黑色的默然。
“杀一个坏事做尽的人,或许也算是件好事。”
陈鹤叹息了一声,说道:“你上次的故事还没有和我讲呢!”
南岛抬头看着陈鹤笑着说道:“但是你不是已经写好了吗?先前我下去找你的时候,看到过那张纸,我觉得写得还可以,比我自身的遭遇要好。”
南岛将桃花剑送入鞘中,站了起来,轻声说道:“这次也是一样。如果我死了,你觉得这样的结局不好,你也可以假想一下,假想我没有死,好好的活在人间的时候,以后的故事会是怎样的。”
陈鹤深深地叹息着,说道:“但是这样的话,世人看到的故事,也许就和你完全无关了。”
“有关无关,并不重要,在笔下活着,未必不是一种慰藉。”
陈鹤走到听风台边,吹着晌午温暖和煦的春风,但是心里怎么都温暖不起来。
“我答应你。”
“多谢。”
南岛诚挚地道谢,而后拄着剑走到台边。陈鹤有些忧伤,看着人间不住地叹息着。
“其实我还想,到时候如果你结清了遗憾,我就开着下面的轮椅,带着你去人间四处逛逛。”
南岛轻声笑着,说道:“说不定真的还有机会,不过你就只是逛逛?”
陈鹤想了想,说道:“南衣城有个很好吃的东西,叫铁板豆腐,听说是从黄粱传过来的。我吃过一次,很香很辣,豆腐很嫩,到时候我们可以开着小轮椅,后面拖着一个铁板炉子,走到哪里就卖到哪里。”
“听说鹿鸣雪国很是寒冷,他们应该会很喜欢这种东西,吃了暖乎乎的,去那里的话,生意肯定很好,还可以卖点小酒。”南岛轻声说道。
“原来你也想过这样的?”陈鹤转头看着南岛说道。
南岛点点头,说道:“以前或许没有想过,但是这些日子有点被你传染了,也开始胡思乱想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这样的东西怎么能够叫做稀奇古怪的?”
“那应该叫什么?”
“应该是稀松平常的。”
南岛笑着说道:“或许是看的视角不一样吧。”
陈鹤深以为然地点着头。
二人在听风台安静地看了许久。
渐渐日暮。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陈鹤看着下面的竹林小道,开口问道。
南岛平静地说道:“就今晚。”
“太仓促了。”
“我怕我活不过今晚。”
“这么快的吗?”
南岛沉默了少许,低头指着心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度长出来的那枝花苞。
“你看,真的很快。”
陈鹤怔怔地看着南岛的心口。
就像是一株老树新长出的嫩芽一般,分明是充满生意的东西,看着却总是让人不寒而栗。
南岛倒是看得多了,便也习惯了,这一次没有像往常一样折断,而是将它往上捋了捋,就像是一朵别在衣襟上的桃枝一般。
“它什么时候会开花?”陈鹤问道。
“我也不知道。”南岛轻声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它永远都不要开花。”
“但是有借有还,下辈子我才好再借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