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连珏眉头微蹙,似乎想睁眼,却睁不开了,也说不出话了……
她哭道:“我知道,你不想失去帝位……不想让人知道你不是神宗的子嗣,更不想让人知道你是镇国将军萧齐的儿子……可是,父亲和母亲根本不会泄露你的身世秘密……你为什么杀了亲生父母,为什么诛杀萧氏九族……陛下,为什么这么残忍……”
他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她悲痛地说着,他的头慢慢歪了,手臂也垂下去了……
再也不会醒来!再也不会开口!再也不会…丫…
萧婠婠“呜呜”地哭,楚敬欢和宋之轩听到她的哭叫声,立即冲进来。《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
诊断后,宋之轩哀痛道:“陛下驾崩了……”
楚敬欢看着归去的天子,黑眸闪着泪光。
———媲—
天子驾崩,丧乐长鸣,阖宫哀痛。
次日一早,乾清宫下了两道诏书:
册楚文朗为太子,着燕王楚敬欢辅政,太子何时登基,由燕王与沈大学士商议。
册贵妃凌氏为后,后日举行册后大典,大行皇帝出殡那日,皇后殉葬,入昭陵。
大行皇帝的丧仪由大学士沈墨兮主持,而整个皇宫,甚至整个金陵,由燕王楚敬欢掌控。
因此,楚连珏驾崩,虽然只有遗诏,朝野上下却无乱象,无人胆敢在手握重兵的燕王面前议论什么、质疑什么。
宫人忙着丧仪的准备事宜,六尚局还忙着为册后大典做准备。
尚服局送来华贵绝伦的皇后冠服,萧婠婠才知道,这冠服早已做好,是楚连珏半月前暗中命六尚局裁制的。
她坐在凤榻上,呆呆地看着冠服,不吃不喝,不言不语,整整两个时辰。
蓝飞雪和碧蓉怎么劝都无用,还被她赶出寝殿。
这袭皇后冠服,所用的绸缎质地是宫中最好的,织绣纹饰也是宫中最好的绣娘绣的,做工精细,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十二龙九凤冠华丽奢丽,龙凤呈祥,珠翠环绕,宝光流转,熠熠生辉。
因为爱她,才会给她最好的!因为爱她,才会册她为后!因为爱她,才会要她殉葬!
这不是她梦寐以求的吗?为什么此时此刻她竟然觉得那么讽刺、荒唐?
她怎能成为他的皇后?她是他的妹妹呀……
可是,他死了,这个世间再也没有他了,她曾经爱的男子不会再与她说话,不会再对她笑……他的的确确死了,去陪伴嘉元皇后了……
这个事实,她很难接受……很难接受……
明日就是册后大典,接着,她要随着他的梓宫入昭陵,永远陪着他。
不是她不愿殉葬,而是,她是他的妹妹,怎能以皇后的身份殉葬、入史册?
不过,她也当了这么久的贵妃,又有何区别?
她应该怎么办?遵从他的安排吗?
父亲,母亲,告诉婠婠,婠婠应该怎么办……
天黑了,寝殿里黑魆魆的,有宫人蹑手蹑脚地进来,点了宫灯后立即退出去。
萧婠婠的心,痛得麻木了,只觉得很累很累……四肢乏力,很想一觉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身旁有人,木然地转首,看见一个面色沉沉的男子。
楚敬欢。
干涸的眼睛再次泪落如雨,她凄楚地看他,双眸模糊不清。
看着她悲伤落泪的模样,他的心止不住的疼。
他走到她身前,大手轻拍她的细肩,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萧婠婠抱住他,埋脸在他的身上,“呜呜”痛哭,肝肠寸断。
已经分不清,因为什么而悲伤,也许,她只是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他的衣袍,被她的泪水染湿。
楚敬欢坐下来,取了丝巾擦拭她的脸,举止轻柔,蕴着浓浓的爱意。
“莫担心,一切有本王。”他安慰道,揽着她。
她伏在他的胸前,低低饮泣。
他低沉道:“明日册后大典,如期举行。”
萧婠婠有些微的愕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没想到……心,一分分地凉。
她成为大行皇帝的皇后,三日后入葬昭陵,从此与他阴阳相隔,他们曾经的欢爱与情意,都将消散吗?
他就任凭自己为大行皇帝殉葬吗?他对自己的情,已经不复当初了吗?还是,他原本就从未爱过自己?他说过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吗?
罢了罢了,她何必当真?将死之人,何必强求太多?
再者,她为了查出父亲获罪的真相,对他说出那番恩断义绝的话,他们早已陌路,他还能对她怎样?她还能要求他怎样?她还期待他为自己做些什么,那不是太矫情吗?
这一刻,是他们的最后一刻,她不必想太多,只需静静地享受这最后的温情。
楚敬欢重复道:“一切有本王。”
语音淡淡,却也冷沉如铁。
————
奉先殿,辰时二刻。
萧婠婠身着华贵的皇后冠服,在众多宫人的注目下,在宫娥的搀扶下,踏入大殿。
这是第二次以皇后的身份踏入奉先殿,等候她的,是一身精贵玄袍、头戴亲王王冠的燕王。
大行皇帝躺在梓宫里,册后大典由楚敬欢主持。
他看着她,多么希望,有朝一日,他名正言顺地迎接她。
她二度册封为后,成为别人的妻,他无能为力,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而且,这一次,他必须代替大行皇帝,主持这场册后大典。
比这更荒唐的事,世间还有吗?
她一步步走过来,楚敬欢看着她,仿佛看见她朝自己微笑,仿佛她就是自己的妻子,今日,是他们的大婚。
公公小声提醒,他回过神,吩咐开始典仪。
宫人诵读着长长的颂词,他们静静地站着,他瞧得出,她身着华服云裳,即将成为一国之母,脸上却没有半丝微笑,心字成灰。
册后大典之后,就是殉葬,谁能从容地赴死?
他没有出手相救,她可怪自己?
该是怨恨的吧。
整个大典,由始至终,萧婠婠没有开口,也没有流露出什么情绪,呆若木鸡。
礼毕,就如来时一般,她缓缓离去。
楚敬欢看着她的倩影,心头沉沉。
————
良宵沉沉,四月的夜风凄凄的凉。
孤绝、忧伤的埙声从千波台传出去,随风飘远,慢慢在风中消散。
这曲《山鬼》,是今生最后一次吹奏。
萧婠婠不停地吹,最后一次为楚连珏吹奏,泪落如雨。
暗寂清幽之中,一缕萧声合着埙声,合奏一曲凄绝的《山鬼》。
仿佛回到了清凉山碧池,仿佛白衣胜雪的男子就在眼前,仿佛这一切未曾改变过,她还是当初涉世不深的深山少女,遇见凡尘中来的俊美男子,神魂颠倒,心笙荡漾。
曲毕,她迅速回首,希望他不要走,可是,吹箫的不是楚连珏,是别人。
站在千波台上与她合奏的男子,是宋之轩。
恍惚间,她想起了一些久远的记忆,那些暗夜的箫声,那为数不多的合奏,《相思绝》,《山鬼》……
原来,长久以来与她合奏的人,是宋之轩。
“娘娘节哀。”他走到她身前,眸光清润。
“大人早已知道,吹笛、吹埙的人是本宫?”萧婠婠淡漠地问。
宋之轩颔首,“微臣也是无意中得知,娘娘,有一事,微臣不想欺瞒。”
见他神色凝重,她心中一悸,“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