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女子显然是炼气士,一剑接一剑竟然能一口气递出十八剑,底蕴深厚不可测,不可能是江湖上的散修,必定来自于山上仙家。除了白徽宗,仙家修士都视江湖为恶臭之地,谁会来此历练修行?况且眼前这个女人的服饰,尤其是衣上的云纹,的确很像是白徽宗的修士。
渡船顺利抵达对岸,不过却没了马匹,这对瑰流来说无疑是最糟糕的消息。他望着远处河面逐渐清晰的战场,心里忽然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老人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后生可畏啊。”
瑰流皱了皱眉,总觉得这句话有点怪怪的。
一般说这句话的人,不都是某条路上的先行者吗?
“我二十岁的时候来到这座渡口,和你一样察觉到这里有妖气,当时想着为民除害,几番试探后终于让我在河底找到了那头妖怪,我和它打的天昏地暗,最后拼个两败俱伤。于是我打算在这里撑船渡人,一方面是怕妖祸害,一方面筹钱浇筑铁狮子镇压河底,却没想到一渡就是一辈子。”
瑰流欲言又止。
老人望向远方战场,有些讥讽:“妖好杀,恶好除,唯有人心最可怕。就你现在眼前的这条河,溺死过上百弃婴,有些所谓不守妇德的女人也会按照族规献祭给那些男人口中的河神,只说今年伊始,就又有三个女人被关在铁笼里投河。这些人当然不会淹死,而全都变成妖怪的养料,这头妖怪韬光养晦几十年,实力更甚,若不是有龙虎山大天师亲自开点过的铁狮子镇压着,早就出来祸害人间,可即便有铁狮子压着,他照样可以把活物拉到河里去吃。所以这世上最可怕的是妖怪吗?是人心,是愚氓蒙昧的人心,是恶毒阴险的人心。要是年轻时,你说你想牵马渡船,我说什么也不会同意。但现在,我一把岁数,把这世间看的透透的,侠肝义胆早就没了,你说你想牵马渡河,我只是象征性劝说一句,让自己心里没太大负担,你想死就死呗,管我什么事。”
老人不再说话,视线望向雾气磅礴的河心。
女子在与一团黑气缠绕的东西搏斗,较之前明显有些力不从心。
而再一次出剑,女子非但没能击溃那团黑气,反而险些差点被黑气包裹住。
“这女娃娃六境大圆满,一招一式明显是仙家修士,这妖物实力尚未完全恢复,相当于七境修士,二者虽至于一距之差,却犹如天堑,难以逾越。”
瑰流惊讶道:“那敢问前辈您...年轻时候...”
老人神色颇为倨傲,“不高不高,八境而已,否则也不至于和那妖物拼个两败俱伤。”
二十岁刚出头就八境。这叫不高?
瑰流憋了半天,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只能说:“还真是...不高。”
“小子,猜得出这个女娃娃的身份吗?”
“白徽宗修士?”
老人嗯道:“八九不离十。年纪轻轻就六品大圆满,应该是年轻一辈的天下十人了。”
瑰流哦了一声,“我之前还是天下武评前十呢。”
老人明显不信,抠了抠耳朵,不屑道:“武评前十算什么?当年就算是武评前十后九位一起上,最不济也是我一命换九命的事。”
瑰流信吗?当然不信,打死也不信。
你以为你是九境剑神赵秉聂呢?
“不知道还能不能提起剑。”老人自言自语:“那就走一个?”
磷石峭壁,訇然中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急转直掠,被老人握在手中。
两指摸过,三尺青峰清凉如水。
老人鬓角发丝飞扬,呢喃道:“世人只知赵秉聂,不知赵怀玉。赵怀玉为困大妖不惜画地为牢一辈子,比赵秉聂又何曾差过?”
瑰流呆滞当场。
老人没有转身,说道:“小子记住了,我是赵怀玉,赵秉聂的师兄,亦是他的授道人和护道人。”
他高高举起那把剑,即便手臂微微颤抖。
真的老了,看不出年轻时候的意气风发,看不出武评第一的惊才绝艳。
看不出他竟是当今天下最无敌之人的传道之人,似乎除了垂垂老矣,什么也看不出来。
白徽宗女剑修似是心有灵犀,剑意骤然暴涨,毫不犹豫动用了杀招。
有剑气如长虹贯日,自西天而来,猛砸落下。
那头妖物只得暂避锋芒,潜入水底。
“最后一次出剑,仍是不快意啊。”
没有什么铺天盖地的声势,老人只是将铁剑抛到河里。
那头大妖砰然炸碎。
心中最后一点意气消散,老人是真的老了。
夕阳斜照,老人佝偻坐在渡口,影子斜拽长长的。
他吃力睁开眼睛,好像看到一个少年朝自己跑来,恍惚间还闻到了岭南梅花的清香。
少年微笑道;‘试问岭南应不好?”
老人此生最后一句话是:“此心安处是吾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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