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雾气散去,今天适合登山。
一些在山麓客栈住了许久的宿客,终于熬到这一天,生怕白云苍狗变换无常,一会就又云遮雾绕,赶忙收拾行李准备登山,也顾不得有失礼仪,匆匆忙忙将结算价钱的银子扔给柜台就跑出门去。
客栈老板忙得满头大汗。他是一早听说东方出霞光,今天适合登山,就赶忙从霜花城跑回来亲自结算价钱。看着白花花的银钱大把大把被抛到手中,他脸都要笑烂了。就这些钱,又可以去霜花城的风月道场住上好几个月。
香客们鱼贯而入梵柯山,若从高处往下眺望,就会见到这一幕极为壮观的景象。黑压压的人群像翻腾洪水般蔓延千级石阶,就好像不是上山烧香,而是要攻城拔寨。
登山的人数当然不全是一座小小客栈出来的。大多数人都是家境平庸,住不起客栈,于是在山麓下随便找个地方修庐而住。临时搭盖的草庐子,既不费力气又不费价钱,就是住起来可能苦了些。但这些真正想要礼佛之人的虔诚是无法想象的,他们把居住贫苦视为一种苦修,因此虽苦其中,倒也怡然自乐,安贫乐道。
可当下有一个登山之人,穷得要死,住不起客栈,甚至连草庐也住不起,也就是年轻火气旺,硬生生在雪地里住了好几宿。有些善心人看不下去了,害怕他冻死在雪地里,于是请他去草庐里住,结果反倒被拒绝。再心善邀请几次之后,依然遭受拒绝,便也无人再去理会。
这个登山人,穿得跟乞丐一样,夏服遮体,褴褛裸露,全身皮肤被冻得青一块紫一块,唯有那张脸庞截然不同,虽谈不上俊郎,但英气十足,极有气质。
他一登山,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倒不是因为他穷酸样,而是他身后背着一把无鞘巨剑,和他干瘦的身材格格不入。
很多人都相信他是一名江湖游侠,只是落魄了些。因为这个男人睡在雪地里时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在修炼”。
“我在修炼”这四个字,不仅传遍了整座客栈,甚至还往霜花城传去。几乎每天都会有好事之人从霜花城而来,就为了亲眼目睹那位终日躺在雪地里的奇人异士。
但当下观他的登山步伐,和寻常人一般无二。既没有江湖武人的气提身轻,也没有气士所谓的“一口真气流转百万里”。而且走久之后,他还愈发疲惫,气喘吁吁抹着额头上的汗水。一些硬朗的老人尚且健步如飞,很快就将他超越。
“娘娘的,不爬了,本大爷歇会!”
他干脆横躺在石阶上,像一条长虫,被迫裹挟而上的人群见他都被迫去向两边,像极了中流砥柱的巨石。
若不是那个挨千刀的写了封诱人至极的书信,他才懒得来这破地方呢。这他娘的才登小半个时辰,就已经累成这样了。这要是登顶,还不得双腿瘫痪?
这娘的也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他怒骂一声挨千刀的,想着要在天黑之前登上去,蠕动着站起身,迈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吃力地前进。
忽然,人群沸腾,连忙向两边散去。
他躲闪不及,也没想着躲闪,就想看看身后发生了什么,于是回头看去。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可就傻眼了。四个强壮仆役抬着个步撵子,上面坐着一个人,通过遮垂的纱帘观望身姿,应是名女子。
本以为走千级石阶已经够变态的了,没想到还有更变态的,抬步辇登山!
其中一个抬辇的仆役像哄散小鸡崽一样对人群嚷道:“让一让让一让!他娘的都没长眼睛啊?”
人群避让之余,纷纷开始暗啐,装什么装啊?还坐撵上山,有点身份地位和臭钱就了不起啊?
背剑的穷酸小子怔怔看向那垂帘紫纱后的袅娜身影,开始在脑海想象她的身姿和长相,应该是个美人吧?
他愣在原地出神,殊不知已经挡住了步撵的去路。
抬辇汉子本就累得气喘吁吁,心情极度不佳,心想自己怎么就摊上这么个苦差事,原本就窝了一肚子火气,这会又被人拦路,终于绷不住了,直接骂娘道:“你娘的给我滚开!长※※不长眼睛的狗东西。爹娘都死了?敢拦老子的路?”
黑压压的人群顿时沸腾,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看着这个被羞辱骂娘的穷酸小子。
很多人都羡慕他背后的那柄剑,以为他会像江湖仙人一样出手。
他却向前迈出一步,那双眼睛直接省略任何人,好奇的盯着纱帘里的人。
“姐姐出来呀,躲着做什么?让小爷我宠幸宠幸,把我哄开心了,我就收着你了。”
抬辇的汉子脸色大变,“你个没教养的狗东西,再敢说一句信不信老子割了你的狗舌头!”
他不怒反笑,眼睛依旧盯着纱帘后的那道身影,笑的灿烂极了,“姐姐,出来呀。”
纱帘竟真被掀开一角,还有一句冷冷的话语传出,“跪下,对我摇摇屁股,学狗叫几声,我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下一秒,所有人都惊愕不止这个轻佻男人的举动。
他脱下一只臭鞋,狠狠一扔,砸向辇子里。
一道凄厉尖叫从里面传来。
不知谁大喊了一句“有血!淌血了!”
人群中响起巨大骚动。
而罪魁祸首的穷酸小子,则趁此悄悄挤出人群,摇头晃脑登山而去。
娘的,管你是谁呢?
让小爷心情不好了,就算是玉皇大帝,也得吃我一记万年毒气弹的威力!
梵柯山,琉璃牌坊处,正站着两个人。
一个捧猫女子,一个佩刀佩剑的金眸男人。
女子显得有些不情愿,她本想去陪陪那无人疼爱的小姑娘,却被这个男人硬生生拽过来,说要等待一个朋友。
可结果呢?等了大半天了,从早上吃过饭就站在这里,一直等一直等,都日上三竿了,也没等到半个人影。朝山下望去,全是黑压压的人脑袋,看着都让人心烦。
察觉到她的怨气,瑰流安慰道:“再等一会就好,应该快来了。”
“这话你已经说十几遍了。”王姒之冷冷道,怒气十足。
其实如果只是等人等久了,她真就不至于这么大火气。可她心里一直窝着火啊,昨晚去了小姑娘那里留宿,半夜偷偷折回来想看看他在干什么,结果这个色男人,昨夜趁自己不在偷偷看艳情书,那看得叫个乐呵,都要笑出猪叫来了。
美人送到嘴边都不吃,成天翻弄几本破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