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颛家资丰厚,豢养三禽五畜以百千计。先前一番从侧打听,得知此行人间的华服中年竟是当朝一品大臣,一时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中年似乎也就不惑之年,何以登此极位?先前自己暗里估摸着,不得了是位三五品的郡州府大人。喜的是,当朝一品临自家府宅用膳就宿,实在是天大的脸面,氏族族史必定浓墨特写传流于后人。自己除却略有家资,似乎也平常的紧:既未入仕谋得一官半职,亦未悬壶救世生人性命。此事乃毕生最值罄书之事,自要办得百般周到细致,是以巴不得府中食材上的席面的全都做肴入席。“这个蒜蓉鸭,鸭毛你可得去净啰,哎,那个乳羊熟地汤得把羊的膻味焯掉......”朱由颛平日里就饮食讲究,于这烹煮倒在行的很,这时恨不能夺来锅勺亲自下厨,“做好的便快端到水灶给热着!”
一桌二十三碟,四汤五蒸六炖七烧,中间摆只烤全猪,这便是朱府上下耗时一个时辰给梅思源诸人备的一席午膳。
“呵呵,梅大人,久候了!可以入席就膳了!”朱由颛强笑着说道,心下却想,“令梅大人候了一个时辰,实在大不敬,只盼能体谅一二。”
梅思源从座起身,执手道,“有劳朱先生了。我自作主张请了老管事和一位佃农大哥同席,望先生不怪!”
听得梅思源道来,似乎并不置气,朱由颛心下一松,急忙回道,“哪里哪里!小民哪敢?梅大人着实客气了!”
“那便叨扰了”,梅思源报以一笑,再谓顾一清道,“去请老管事和老幺兄弟入席。”
近来,老幺只觉全身力气实在用不完,这日便是早早起了身,天刚亮便去给朱由颛的水田挖荸荠。往常,邻里左近不分老少皆唤他“老幺”,自有了“盲山探盐”的事故,年少的唤他“老幺大叔”,年纪相仿的皆唤他“老幺大哥”,唤得老幺脸上时常有笑。午时小憩间,婆娘送来黍米粥,饭筒里面还放了几勺腌菜萝卜干,自被老幺舔食得干净。饭饱下地干活才一刻不到,远远便听得老管事在喊自己。老管事说明来由,乖乖不得了,原竟是东家请自己到府宅去用午膳。
“可要怎般?这一身泥淖的,哪里进得东家大门”,老幺急了,就要辞。老管事哪里肯,令老幺在沟渠洗漱一番便急急拉着去了。既到了村里,只见两个差官在候,老幺双腿一软,几乎撞在一旁篱上,想道,“莫不是盐洞出了甚么差错,官爷竟要来抓我抵罪了?”只见官差快步走来,对自己揖手,和声道“我家大人请老幺大哥同席!”
“是请我吃饭么?哪里有这般好事?”老幺心下稍定,将信将疑,唯唯诺诺跟在后边往朱家府宅行去,路上一颗心兀自忐忑不安。
“老幺兄弟,请入席!”再听得官爷来叫,在偏厅候了半个时辰的老幺才信大于疑,躬腰站起。傅惩几番做了请手势,老幺只看着自己,一脸惶惑,却驻足犹疑不行。傅惩没法,只得先行在前。老幺两眼张望,迤迤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