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回中国吗?”杨闻念走到他身边,他忽然觉得这个几十年唯一的s级有趣了起来,“看你这么留恋的样子,很喜欢这所学院?”
“回不回中国对我来说无所谓啦,我只是……想留下来而已。”
杨闻念一愣,看着他的眼睛,“想留下来?”
什么叫回不回去无所谓,只是想留下来而已?这里有什么东西牵绊住了他的心吗?
“没什么……”路明非不敢去看杨闻念,低下头。
他为什么要来卡塞尔学院来着?好像是诺诺从那个电影院里把他揪了出来,开着火红色的法拉利带他环游城市,跑车没油了停在路边,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路明非觉得那晚的风很凉爽,吹得他心里痒痒的,于是脑子一热就答应了入学。
他突然纠结起来。他不喜欢这里,但是……又想留下来。
“其实卡塞尔学院也没什么好的。”芬格尔搬过椅子坐到他身边,“身为老学长,我只能说学院里就没几个正常人,要么是神经病,要么是臭傻逼,要么又神经又傻逼。”
杨闻念问他,“那你为什么不走呢?你都在这里留级四年了。”
芬格尔耸耸肩,“如果不是因为‘血之哀’我早就走了。路明非,你体会过‘血之哀’吗?”他忽然问。
“血之哀?什么血之哀?”路明非狐疑地看了看他,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他觉得这种又拽又酷的词根本不可能从芬格尔这条土狗的嘴里吐出来。
“我们都是混血种,血统会让我们和人类产生疏离感。只有在同类中孤独感才会消除,这种孤独感被称作‘血之哀’。”
芬格尔说,“慢着,难道你从来不觉得特别孤独吗?我看你在芝加哥火车站里一坐就是一天,一句话也不说。你说自己不孤独就像是莱昂纳多说自己不帅一样,会遭雷劈的!”
“孤独?或许吧。可你觉得孤独又能怎么样啊?孤独了不起啊?”路明非仰头看着天花板,“没什么人跟你说话,你觉得孤独。可你孤独也还是没人跟你说话。觉得孤独只会更闹心,还不如不去想。”
“那你干嘛不想回去?连‘血之哀’在你身上都没效果。”
路明非想了想,叹口气,双肘支在膝盖上,耷拉着脑袋,用手抓头。
“可我在家里,什么都没有啊,家里要是什么都没有,你会回去吗?”他看着芬格尔,眼神有些空洞。
芬格尔也看着路明非,银灰色的瞳孔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杨闻念敏锐地捕捉到了它。兔死狐悲的同情或者什么孤独的分泌物?他也说不清楚。
这时路明非发现杨闻念一言不发,于是他问,“你有那个什么……血之哀吗?”
杨闻念摇头,“不知道。”
“这怎么会不知道呢?”芬格尔开始转变矛头对着杨闻念开火,“无非就是一种和普通人的疏离感,觉得自己跟普通人站在一起很违和,整个世界和你格格不入。”
“我不清楚什么叫孤独。”杨闻念也和路明非一样望着月光下的校园,“我想我有过那种叫做孤独的情感,但孤独的时候我察觉不到。”
“察觉不到?”路明非疑惑。
杨闻念解释说,“如果你有什么事情要做,那么再孤独也无所谓。因为至少还有那件事陪着你,它不会离开,在你完成这件事之前它不会离开。”
“你会很充实,尽管这种充实可能并不快乐、甚至会很痛苦,但因为这件事的存在,哪怕你在一个人做,你也不会察觉到孤独。因为你特别特别想完成这件事,你的心都被它填满了,满的要溢出来。”
路明非木讷地点着头。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芬格尔低头,攥着拳头,眼中闪过一抹沉淀了许久的执着。
这个在卡塞尔学院留级了四年的老学长,居然在一个晚上的时间里被两个大一的学弟戳到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宿舍里又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有心事。他们是舍友,但暂时关系还没好到可以分享那些心事的地步。
忽然,芬格尔凑到路明非耳边,压低了声音,“我有办法帮你通过3e考试!”
“真的?”路明非眼睛一亮。
“真的。”芬格尔挺直腰,声音放荡了起来,“你们两个室友还挺好玩的。我的朋友不多,我不希望这间宿舍里少一个人,那样连斗地主都凑不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