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快虚脱的卡尔·贝恩带着同样精疲力竭的半个风暴师李经历千辛万苦,终于抵达黑礁港城外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任谁也想象不到,面对其实已经摇摇欲坠的黑礁港防线,外加不足千人的步兵侧翼突袭,竟然就让仍坐拥数千精锐军团,二十多门火炮的平叛大军仓皇撤退,速度之快以至于连风暴师也为之瞠目结舌。
不过对伯纳德·莫尔威斯自己而言,他其实没得选。
首先是先遣军侧翼袭扰,紧接着三个步兵团在西线主战场深陷泥潭,还被交叉火炮封锁了进攻与撤退路线,最后风暴师援军近在咫尺,先遣军发起突袭……
但这些其实都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胸甲骑兵营突然临阵脱逃!
这不仅带走了伯纳德最精锐,也最“忠心”的部队,还顺带卷走了半个骠骑兵团外加两个步兵团,导致大军侧翼完全暴露。
如果这种时候伯纳德孤注一掷全线总攻,伤亡惨重还是次要的,万一进攻受挫,任由先遣军肆意袭击自己侧翼与炮兵阵地,再被克洛维援军抄了后路……
左右权衡之下,殖民地总管大臣果断选择了撤退——保住了至关重要的炮兵团,四个尚且完整的步兵团以及半个骠骑兵团,同时将所有在场的地方产业主代表裹挟为人质。
有这些做本钱,他就还是殖民地总管大臣;要是为了一场胜利把赌注统统压上,赢了他也得不到任何利益。
为了确保不被风暴师追击——或者干脆就是忘了——撤退时伯纳德并未向西线战场发出任何信号,三个团两千多帝国线列步兵就被当成了弃子,在炮火连天的山坡阵地上和黑礁港守军杀得难解难分。
对自己的境遇浑然不觉,满心寄希望于援军和炮火支援的他们依托着已经占领的阵地与防御工事,层层布防,一个阵地一个阵地的与发起反攻的阿列克谢厮杀争夺。
表面工事被摧毁,就躲在炮弹砸出来的“散兵壕”里打冷枪;堑壕要守不住了,就在撤退下扔下手雷或者点燃引信的弹药箱;弹药打光就躲在交通壕拐角,等守军冲上来就拔出刺刀绕后肉搏……
满心以为自己高光时刻终于要来了的阿列克谢,险些把反攻打成被反攻,就连自己也先后被三支冷枪,五个手持刺刀,身上挂了手雷的帝国士兵埋伏偷袭。
如果不是因为血脉之力,他可能就要和自己倒霉的副官一起被炸上天了。
直至突袭的先遣军遭到胸甲骑兵阻拦,被迫回防冲上西线阵地,将金色鸢尾花换成了血色独角兽,绝望的帝国线列步兵们终于举手投降。
十六点五十分,当赌上必死决心的卡尔终于抵达黑礁港之后,正好赶上战后打扫战场;两千多饥肠辘辘的风暴师士兵一脸莫名的被先遣军同僚抓过去当苦力,清理被帝国炸得遍地狼藉的废墟。
“……所以严格意义上说,伯纳德和他的大军不是被击溃了,是被吓跑的——而且是自己把自己吓跑了?”
嘴角叼着烟头,两只脚泡在热水盆里的卡尔·贝恩斜靠着躺在床上,有气无力道:“否则就算我们及时赶到,黑礁港可能还是要完蛋?”
“废话!”
对于参谋长有理有据,堪称鞭辟入里的分析与判断,先遣军总指挥阿列克谢中校表示赞同——附带一万个白眼:
“黑礁港加风暴师所有能扛枪的全都加起来也才刚刚一万出头,对面可是一万帝国大军加好几千仆从军,有骑兵有火炮,经验丰富士气高涨,你让我们拿什么打?!”
“关于这个问题,我觉得你问错人了。”卡尔轻哼了几声,右手在床头柜周围来回摸索:
“制定这个‘完美计划’的又不是我,而且…呃,你左肩膀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你的血脉之力不是……”
“我不想回答这个!”
阿列克谢摆了摆手,语气烦躁:“能不能聊点儿别的?比如你们是怎么突然决定抛下辎重急行军赶过来救我们的——整个黑礁港都被帝国封锁了,你们应该得不到消息的吧?”
话音刚落,躺在床上的卡尔瞬间一僵,四处摸索的右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望着他那张仿佛被石化了似的脸,阿列克谢突然有了某种明悟:
“你也不想聊这个?”
卡尔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将视线转向了一侧。
于是阿列克谢也很默契的避而不谈了。
“话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卡尔又换了个问题:
“帝国被击败了,但是也没有完全被击败——要是让黑礁港‘大胜’的情报传到后方邦联的那群人耳朵里,肯定会激动的恨不得明天就拿下扬帆城吧?”
“但是如果不趁这个机会追击,给敌人喘息的机会,以现在的情况冬季前能收复灰鸽堡差不多就是极限了,要怎么把帝国人彻底赶出新世界?”
“不知道,你也问错人了。”
阿列克谢叹了口气:“你是我们所有人当中跟总司令最久的一个,他的习惯你肯定更清楚——他口中的完美计划除非到最后关头,基本上就和那篇《鹰角城战记》一样玄幻。”
“所以他真的说过?”卡尔敏锐的觉察到了什么,猛地抬头。
“在抢海盗船的时候提到过一次,让我不用担心,扬帆城自有别人去解决;至于是谁,为什么,凭什么,一概没讲。”他不耐烦的扯了扯嘴角:
“我说,能不能聊些我能清清楚楚回答的问题?”
“行啊。”
“说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就一个——你究竟把酒藏哪去了?”
“……早喝完了,你个酒鬼参谋长非得拿我的?旁边柜子里就是总司令的存货!”
“你以为我不知道?塔莉娅小姐来的时候就被摸走了——四瓶金朗姆!四瓶,他是打算拿这个洗澡吗?!”
两个愤愤不平的男人怒视着彼此,最终长叹口气,向后一瘫,彻底不省人事。
……………………
斜靠着躺在床上,嘴角挂着浅浅微笑的安森端着一杯冰镇金朗姆,身心都处于极大的放松状态。
和某些没问人管没人问,只能在口头表示眼红的部下,身为总司令的他有着极大的度量,完全不以为意——特别是在刚刚泡过热水澡,躺在早已铺好的床上喝着小酒的时候。
这才叫享受,这才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