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坡下的木柴道:“衡可佯作要去破坏这些木柴,等他拥兵来阻击时,将军从薄弱处杀出,再从外面来救,两头汇合,可以突围!”
赵云道:“先生可行否!?”
祢衡笑了一下,道:“小看衡?!”
“非也!”赵云忙道:“云从不质疑先生的能力,只是担心先生在乱军从中,会出事!”
左右战将皆道:“不如吾等去便可,先生跟随将军突围既可。”
祢衡叹道:“汝等只知一,不知二也,非吾不惜命也,而是我若跟随赵将军,将军必分心要护我,未必能突围,我便成了拖累。此计若一计不能成,敌军必有防备,所以只能成,不能败!既必要成,便需要诸位将军与赵将军竭尽全力!因此,我来虚张声势,诸位当全力以赴,若能突围,我便有救,若不能,恐我等真的得困死在此处!一旦有火攻,错过时机,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诸将对于道理当然都懂,他们反驳不了,便只能看着赵云。
赵云看着祢衡,显然也面露忧虑。
祢衡笑道:“将军突围不惧赴死,奈何总以为我惧也?!况且,只是虚张声势,对方未必敢战,顶多是用乱箭射回来,击退我而已……又有何可迟疑?!”
“赵将军,错过今夜,就真的只能坐以待毙……”祢衡道:“所以,你我都需竭力而战!”
赵云见他心意已决,便拱手道:“正平既已意决,那云便依此计行事!只是万万不可太冒险,待云与诸将前来与正平汇合,切切不可焦急躁进而折白损了性命!云立誓,定竭力突围出去解正平与危机之中,倘有任何闪失,云愿以性命赔与正平!”
祢衡见他说话如此郑重,知道他是言出必行的人,吓了一大跳,忙道:“子龙切切不可如此!衡之性命,岂有惜处?!将军若能解围便来,便不能解围,只可离去,大可不必将吾放在心上,离开此处,才是正理!”
赵云却摇了摇头,郑重的道:“弃同袍而去,也为义乎?此,非云所行也。绝不会如此!”
诸将也道:“吾等便是死也不会弃先生而去,先生万万不可生有舍生忘死之心,否则绝我等之义耶!先生务必坚信,只要我等还有一人还活着,必来解救先生!绝不违信,否则,天地不容!”
祢衡动了动唇,不知怎的,眼眶就微微的红了,又怕尴尬,他这人就是硬乎乎的习惯了的一人,突然叫这样性格的人示弱般的软下来,他做不到,所以他努力的将眼泪往回憋,却偏偏怎么也憋不住。
他在这一刻,觉得自己是个没有任何防备的弱者,却又有所依靠,他在他们面前,像是赤果的,仿佛什么心思都被他们给看出来了,包括他想牺牲自己,成全他们离去的心思!
祢衡突然笑了一下,眼泪就唰唰的落,然后最后的倔强也崩解了,反正都丢脸了,也不在乎丢的更多,干脆眼泪越流越多,像极了没出息的懦夫!
诸将万分不知所措,呆呆的看着他。
赵云微解其意,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他,也没安慰。
这个时候的安慰,其实,反而会叫人特别的下不来台,特别的崩溃。
等祢衡缓了好久缓过来了,才笑骂道:“……汝等,就是不愿成全我之高义名于世!”
诸将一乐,笑道:“宁生而成高义名,绝不愿死而为牺牲而有此名于外。若先生牺牲自己,我等之生之弃,便是失义。岂可如此!?”
祢衡哭笑不得!
他一个个的看着这些人,不禁嘴贱道:“都活着来接我!不许死了!”
“哈哈哈!”偏偏众将半点也不介意,心里没了防碍,其实相互说点难听的话,反而是另一种关心。这祢先生与他们这些粗人在这方面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他略有些别扭,而他们只是纯嘴贱而已。
“放心!必活着来,不死着来!”诸将笑嘻嘻的道:“只是先生,可千万别死了!活着等我们来!我们必来!”
祢衡不禁一乐,能这样一样呛回来的人,还真少见。
“一定!”祢衡真挚的道。
“一定!”众将道。
当下安排好,步署周全,便准备晚上分开行动了。
祢衡整个人像是遇到了知己,属于他的人群,他整个人都柔软了下来,纵然偶尔也有尖刻之时,然而,却内心是柔软的,温柔的,关心的。不像以前是刻薄的,冷漠的,炎凉的。他现在才像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着的人!
赵云听完步署却没走,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眼神之中有点担忧,有点像看疯批一样的眼神,怎么说呢,掩藏都掩藏不住,但无疑是关心的。
大约是上一回的疯狂,有点让赵云认识到他的疯了,所以怕自己乱来吧!
赵云还是说话了,道:“正平,需稳重行事,切不可引他们上山,否则你绝对挡不住!只稳住就可,天明之前,云一定能来接先生!”
这是怕自己发疯,宁愿把自己搞死了也要把对方也给坑死吧?!
祢衡道:“这是子龙的承诺?!”
“是!”赵云道:“愿以云之承诺,换先生的承诺。”
祢衡道:“将军只要能在天明之前活着来,衡必稳而行事。”
赵云明白他此话之意是,如果他天明之前不能来,祢衡便要激进行事了。这个疯子啊。激进行事起来是那种连自己生死都不放在心上的人。
这样的人,赵云说不出太指责的话,只能尽力尽量的在天明之前,突围出去。否则,祢衡便打算牺牲自己了。
这个认知,让赵云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这是相互信任和彼此牺牲和依赖的基础。他们二人之间已然有所默契。哪怕各有坚持己见,却也已是具备了相互信任的基石。并且彼此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