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鹤听那船夫说到沈家,想想这种做派,跟他脑海中温文尔雅的沈宗器怎么也对不上号。
“还有呢!”那船夫道:“漕运衙门和漕军十二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倒卖漕粮,然后在运粮的过程中把船动了手脚,船行河中,拨开底板的塞子,水立刻就进来了!”
徐鹤听到这,看着那群指着沉船哈哈大笑的人,心中顿时明了。
原来,不是这些人冷血、隔岸观火,而是他们都知道,若是出头,不知道阻了谁的财路,干脆,大家都约定俗成,谁也别管闲事。
这样一来,漕工、漕运衙门、漕营和靠着大运河吃饭的所有人都似乎得了好处。
可这些好处又是从谁身上剜下来的血肉呢?
是朝廷,是国家。
徐鹤突然有种感觉,这个国家病了,他沉疴难愈,不是靠哪个人便能扭转乾坤,他需要的是一场血与火的革命,一个用人头滚滚警戒世人的革命。
此时的他与顾横波,早就没了清晨时那副悠闲自得的心思,眼中全是焦虑和悲悯。
那沉掉的哪里是粮食?
那是不知哪个府县老农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希望啊!
第二天一早,当徐鹤起床洗漱时发现,不远处洪泽巡检司遥遥在望,他们已经进入了淮安府清河县境内。
这里不远的甘罗城,南有淮安,东北与黄河合流,谓之清口,因为自徐州到这里,皆是泗水故道,为黄河所夺者也,南边就是洪泽湖,此次大水就是因为洪泽湖这个悬湖溃坝所致。
所以,这时的运河两岸一片狼藉,屋椽浮于河面,人畜的尸体在河边的草荡中,都已经肿胀恐怖,至今却无人收拾。
顾姐姐起床后看到这一幕,吓得赶紧缩回舱内。
徐鹤面沉似铁,咬牙切齿道:“这两岸明明全是漕军,为什么不帮忙救灾?”
还是昨天的船夫叹了口气道:“公子有所不知,漕军为漕督所制,是不会管地方上的琐杂事情的。”
徐鹤怒道:“这是琐杂事情?这些原本都是些活生生的人啊,他们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如今尸首飘在河面,都已这般,若是他们自己,也原旁人如此冷眼旁观?”
那船夫默然无语,不再说话。
这时,一旁的吴德操拉了拉徐鹤的衣袖,示意他一旁说话。
等进了舱,吴德操看了看舱外小声道:“亮声,我看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徐鹤皱眉道:“怎么了?”
“你不觉得那个船夫有点……”
徐鹤闻言猝然一惊,他还真没留意刚刚那个船夫的异常。
他原以为之所以那个船夫说话颇有见识,那是因为常年走船,积攒出的见识。
但如今细细想来,对方话语里的那些见识,可不是一个目不识丁的船夫应该有的。
一念及此,他对吴德操点了点头,便坐在舱中静等下船,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