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萧然睡得很是不好。他一次次梦见之前的经历,他与胡八一和王凯旋与獩貊殊死战斗,獩貊突然又变成了半人半鼬的黄皮子,钻进了一个鲜血淋漓的洞中。他们顺着洞钻进去,却见到一排排尸体立在空旷的场地中,地上满是摔成碎片的瓷器。那些尸体缓缓睁开眼睛,七窍流出了绿色的脓液,脸上却长出了红毛。下一秒,这些尸体却扛起冲锋枪和他们并肩作战,子弹交织成密集的火力网,射向黑暗中蛹动的巨大身影。一个方形的盖子突然从天而降,把他和胡八一、王凯旋全都压在了下面。黑暗没有让他觉得恐惧和窒息,却有一丝心安。当那个方形盖子被缓缓拿起,周围陷入一片黑暗和虚无,但他却能看见对面有个人身披黑袍,脸上也被黑纱包裹。他慢慢伸手过去,抓住了那人脸上的黑纱,只要一用力,就可以看见他的脸。可面纱之下,却传来了如同敲击棺材板的声音……咚、咚、咚……咚、咚、咚!“经理!经理!”刘胜利的叫门声突然响起,萧然猛地惊醒,打开门,只见刘胜利满脸紧张地指着门外,说话也磕磕巴巴。“经、经理,二大爷,二大爷回来了!”“啥二大爷?你二大爷啊?”萧然揉着惺忪睡眼,看刘胜利紧张成这样,心里实在想不起什么二大爷。“二叔,我叫二大爷,您二叔!”二叔?哦,对了。他住院的时候,迷迷糊糊间,他知道二叔曾来过很多次,为他的事忙前忙后,只是因为脑袋的伤情,很多细节不太清楚。但在他快出院的那几天,二叔去了外地,一直到现在还没见到面,没想到二叔今天回来了。萧然急匆匆地穿好衣服跑到前厅,没看见二叔,却看见大金牙满脸堆笑地正要进门。“呦!萧爷!你这是熬夜偷牛去了?这俩眼圈儿跟松花蛋似的。”萧然探头看了看外面,没有二叔的身影,回头瞥了刘胜利一眼。刘胜利挠着头,满脸纳闷儿:“刚才还在来着……”大金牙也一脸纳闷:“萧爷,看来您今天这有客人啊?”“金爷,您这一大清早来,是有事儿要找我?吃了吗?咱一起吃个早点去,边吃边聊……”萧然说。“别,我今儿确实有好事来找你。我在津门那边有一相熟的买主,打算带胡爷和胖爷去一趟,看能不能把那对儿双劙璧出手,您要不也去看看?”大金牙说。萧然想了想,刘胜利虽然懒散糊涂,但还不至于真的疯癫痴傻。他既然说二叔回来了,那应该不是无中生有。他带大金牙进了后室,把那个小小的青釉莲口碎花碗塞给了大金牙,说:“金爷,今儿我还真有点私事走不开。这个您拿走,看看能不能一起出了,大概什么价儿。其他那些,还是按您说的,撒远一点吧。”大金牙把青瓷碗往怀里一塞,说:“那行吧!萧爷您等我好消息!”送走了大金牙,萧然匆匆洗漱一番,穿好衣服急匆匆出门。路过门口时,对刘胜利说:“你机灵着点儿,小心佛爷!”二叔回来,如果有什么地方能让他这么惦记,匆匆看了一眼店就离开,那基本只有一个地方了。不一会儿,萧然就到了惠民饭馆附近。大老远,他就看见了在角落散座旁那个熟悉的背影。二叔穿了一件磨破边角的的确良衬衣,脚蹬一双手工制的牛皮靴,凳子上还放了一个不多见的牛仔帽,一头中长发在后脑勺扎成马尾辫。这身打扮,领先潮流快10年。萧然快步过去,接过玲玲手里的餐盘,放在了二叔面前:“萧老板,您的早点。”二叔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说了句:“小兔崽子!”随即嘴角绽出了微笑。二叔的形象和过往,在萧然心里清晰了起来。他这个二叔从小混不吝,是这一代出名的小霸王。萧然小的时候,二叔也喜欢带着他到处瞎玩。现在二叔四十多了,还是孑然一人,活得那叫一个潇洒。他看上去至少比真实年龄年轻十岁,不知是不是也和这种生活态度有关。“您这是打哪儿回来啊?这一身土。”萧然问。“去了趟西羌,办了点儿事。早就惦记这一口儿了。”二叔头也不抬,把豆汁儿嗦啦的哗哗响。“惦记这一口儿,还是惦记做这一口儿的人?”萧然一脸坏笑地看着二叔,他一直觉得二叔对芳嫂有点意思。“哎?那谁啊?”二叔突然抬头看萧然身后。萧然转头看了看,没看到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人。他一转头,二叔一个爆栗敲在他脑袋上。“小兔崽子,拿你二叔开涮!嘶……你这脑袋怎么这么硬?医院大夫给你用什么药了……”说话间,玲玲也把萧然的三件套端了过来。焦圈儿、豆汁儿、咸菜丝,这一点上叔侄俩还真的是臭味相投。一阵嘶嘶啦啦后,两人眼前的盘盘碗碗几乎连个渣都不剩。“说说吧,这段时间我不在,有什么大事儿没。”二叔掏出烟和打火机,准备来一根。萧然想了想,虽然二叔基本上能容忍他一切胡闹,但还是得从好接受地说起。于是他一脸诡秘地问:“二叔,您听说过摸金校尉吗?我最近认识了俩!还跟他们下了趟斗儿!”二叔手里的烟盒摔在了地上,萧然一愣。二叔随机把地上的烟盒踩扁,说:“啥时候抽完了……”他不动声色地又掏出一盒烟,点了一根猛吸了一口,说:“细讲讲。”萧然把他从见到胡八一和王胖子开始,什么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野人沟、关东军地下基地等一系列经历都讲了一番。二叔面无表情地听着,一边抽着烟,一边用筷子夹着芝麻粒玩,表情只像听故事。等萧然说完自己昨天找人翻译了信里的内容,二叔也抽完了第二支烟。他没有对萧然说的这番经历做任何评价,只是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又摸出了一支烟,叭叭地抽着。“还有什么?”二叔问。萧然有点惊讶,也有点挫败。他以为这样的经历,哪怕是二叔这种见多识广的人,总也会有些震撼,毕竟这其中有很多几乎非自然的事。于是他决定下个猛料,悄悄对二叔说:“我能听见那些古董说话……”没想到二叔突然坐直了身子,活动了一下脖子和腰,很轻松地说了句:“哦……”比起刚才的不动声色,他现在的状态却更像是放松了下来。接下来他说了一句话,让萧然震惊到差点从凳子上滑下来。“你不是从小就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