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端坐一旁的孟玉矶不知为何,看着上官笑如此做法,却频频摇头苦笑,也不说话,再次闭了双目,入静去了。
至于堂中众人,虽然不知赤霄峰主为何要翻这名不见经传的杂书,但也不敢多问,只能低头静静听着。
待到上官笑看够之后,又望着林啸问了个谁都没想到的问题。
“小子,我且问你,这《无心堂论》你从何处所得?”
“呃……”这一问倒把林啸问懵了,心说总不能说是“杀人越货”得来的吧,干脆答道:“回禀峰主,此书乃是从青河坊市的散修书摊中,偶然购得。”
上官笑嗯了一声,将头一点,又好奇问道:“既然是购得,花了多少灵石?”
“多少灵石?”
林啸已经有点额头见汗了,心说这位金丹高人也实在思维跳脱,怎么翻着翻着开始问起价格来了。
但不答决计不行,于是思索着炼气修士,能够接触到的经册大概价钱,再结合着《无心堂论》带给自己的实际收获,一咬牙,给了个他认为的价格。
“回禀峰主,此书弟子花了下品灵石,三十块整。”
“三十块下品灵石?”上官笑重复一句,似乎有点不解其意。
听到林啸说出这个数字,几个内堂弟子实在没忍住,倒吸一口冷气,不过很快发现场合不对,赶紧一把捂上了嘴巴。
不过他们的动作,又怎会逃过上官笑的眼睛?
就听他看着那几个弟子,追问道:“如今这世道,一本炼气修士阵法入门的经册,三十块下品灵石,是贵是便宜?”
上官笑之所以这么问,只因他是真不知道,要说上次去逛炼气修士的散摊,还真是几百年前的上次了……
那几名内堂弟子对视一眼,便由其中一人躬身答道:“回禀峰主,三十块下品灵石,一本阵法入门的经册,何止是贵,简直是抢……要说我寒溪山内堂炼气弟子,一个月的月奉而不过五块下品灵石而已……”
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要弟子不吃不喝六个月,去买一本阵法入门经册,实在,实在……”
上官笑也没等他说完,便转头看向外门众人。“外门来个能说话,说说这青河坊市之中,三十块下品灵石的阵法入门经册,到底什么价格?”
要说这时候外门能说话的,也只有倪敬了。
于是他赶紧出列,躬身答道:“外门胤州主事倪敬,回禀峰主,就是青河坊市之中,这三十块下品灵石的价格,也是,也是天价了……”
“哦?竟是这样么?”上官笑稍稍点头,又问林啸:“既然是天价,你又为何花重金买来此书?”
林啸如实答道:“回禀峰主,只因弟子身负重伤,修为停滞不前,可灵觉尚能一用,便想由符阵经学入门,也不算蹉跎时光了。”
随后一停,看着上官笑手中的《无心堂论》又道:“至于为何肯花如此巨款,只因此书虽不见诸家经典名录,但其行文之精炼,内容之精妙,实在不像是凡夫所著,就是比那些阵学经典也丝毫不差。”
“更兼之其微言大义,由浅及深,对于弟子这样的初入门径者,更是非常难得,是以所费三十块下品灵石,弟子也要将其买下。”
虽然这本经册的来历林啸是故意捏造,但这价格,却也的确是他心中所估的分量。
只因这本《无心堂论》在他阵法入门时,实在帮助太多,省下了无数时间,从某种角度讲,这本书的价值,甚至远比那个云里雾里的缺角玉简,来的更加实在。
林啸话刚说完,便觉一股寒意扫过周身,没等反应过来,便听上官笑点了点头,说了句。“原来如此……”
可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林啸心中却长出了一口气,如此距离被金丹修士用灵觉扫视内腑他还是第一次,所幸,识海中的那截指骨没露出什么破绽。
又听上官笑面色古怪,继续问道:“小子,这书,若是有著者花押,价值该当几何?”
林啸稍一思索,要说他最近两年接触杂书实在太多,是以对这方面还真是大概有数,于是答道:“回禀峰主,此书尚不知是原本还是拓本,不过若有著者花押,起码价格翻个一倍,问题不大。”
“哦?这就翻了一倍?”上官笑两眼放光,“若再有了题签呢?”
“题签?要有题签的话,估计还要再翻一倍。”林啸答道。
“这就是一百二十块下品灵石了!好好好!哈哈哈……”上官笑大笑一声,开心至极。
而林啸看着对方如此兴奋,却紧张得浑身发痒,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声。“不,不过……”
那上官笑笑声一停。“不过?不过什么?”
事到此处,林啸只能把心一横,心说这要再不圆回来,怕是到死都没机会开口了……
于是直接道:“启禀峰主,弟子所言花押题签价格,都是名家手笔,可这书,这书……”
“哦?你当此书著者乃是无名之辈?!”上官笑忽然拿着书长身而起,望着林啸言道:“你可知这书著者是谁?!”
因为实在翻过太多遍了,林啸直接脱口而出,“此书著者署名‘一口人’……”
说到此处,林啸忽然面色骤变,抬头一看,这还是他第一次直视上官笑的相貌。
只见面前所立之人一身水蓝外袍,大概二十出头,面皮白皙,剑眉星目,眉宇间一丝玩世不恭,一席乌黑长发,未顶冠,未插玉,只是用根绳子随意束在脑后,风姿俊逸间狂意尽显。
“难道,这‘一口人’,便是峰主,您?!”林啸再是不信,也只能想到这一个答案——这“一口人”三字,不正是上官笑名中各拆出了一部分么。
不要说他,就是堂下所有弟子,此时都满脸震惊地看向了上官笑——任谁能想到,名震天下的寒溪山赤霄峰主,竟会化名写书,写的还是一本炼气修士所用的阵法入门书籍,甚至这书还没在山门之内流传,反倒直接进了坊市散摊之中。
就见上官笑眉峰一挑,神色傲然道:“不是我又是哪个?这‘无心堂’正是当年筑基得成时,居所堂号,而这《无心堂论》我也告诉你,一共不过十本流通于世,而这本么,正是其中第五本!哈哈哈——!”
笑过之后,上官笑忽然素手一震,经册封面无风自展,便见这金丹高人另一只手捻指成剑,在扉页上点点画画,最后屈指一弹,“啪”的一声轻响,落在纸面,顺势一推,重回林啸手中。
双手接住,展开一看,只见一列草书,行文其上。
“赠南山林啸:符阵丹石,森罗千万,无心所向,大道何穷。”
下方一处花押,正是一座险峻苍山,所现朱红颜色。
迎着满堂羡慕至极的目光,林啸躬身一礼,郑重言道:“晚辈林啸,多谢前辈赏赐。”
其话中真意,就不是来自山门辈分高低,而是大道一途,修行后进向前辈高人的感谢之情了。
上官笑将手一摆,笑问道:“小子,我且问你,敢不敢和我走上一趟,看看你对这仙府遗阵,五行齐聚的推断,到底是对是错?”
林啸将头一点,昂然道:“前辈所问,小子有何不敢?”
“好,哈哈,是个人物!”上官笑说着袍袖一抖,一声“走吧”,转瞬之间,二人已消失无踪。
只余下堂中众人,愣在其间。
片刻之后,有人慨叹不已,有人捶胸顿足,还有人冷汗津津,还有人跪在地上,魂不守舍。
而那主座之上的孟玉矶,则始终未发一言,未出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