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身份?寒溪山内门弟子!却亲自下场,与一个外门杂役出言撕并?成何体统,自甘堕落!”
邹荐听到这话,心中暗自一喜,嘴上却连连说道:“弟子知错,传功使教训的是,弟子知错了!”
项然轻哼一声。“行了,念你新晋内堂,又是初犯,此次就算了,若有下次,这青溪堂你也别待了,滚回叠云峰吧!”
“是,弟子记下了,多谢传功使法外开恩,多谢开恩……”邹荐不停答道。
座上项然也不看他,只摆了摆手,便见邹荐如蒙大赦一般,赶忙起身,又拜了几拜,这才退了出去。
眼见堂中再无他人,项然忽然转头看着汪冲展颜一笑,语气舒缓道:“冲儿,经此一遭,你可看清了什么?”
那汪冲将头一抬,气鼓鼓道:“这邹师兄,不是好人!”
“哦?哈哈哈……”
项然莞尔一笑,却不见任何责怪。“冲儿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知其表不知其里啊……”
言罢稍一沉吟,望着正堂门外,详细分说道。
“刚方才一事,前后三人之中,那邹荐缘何突然出首,怕是怀了两层意思。”
“一来,此子应和林啸本有宿怨,如今见他拔得头功,心中不忿,故意出言点破,借此坏了他的好事。”
“这二来么,怕也有明面冲着林啸而去,暗里说你年纪尚小,经验尚浅,容易遭人哄骗,难堪大任之意。”
汪冲听到此处,面上闪过一丝明悟,但很快便气愤不已道:“这不正好说明,他邹荐不是什么好人么?!”
“仅是如此么?”项然望着汪冲故意问了一句,微微一笑,也不说破,只是问了一句,“那林啸,便是好人了么?”
说到此处一顿,继续道:“事出紧急,他有报信之功固然无错,可别的呢?看到你这内堂弟子只身前来,焉知他没有故意交好,伺机邀功之意?”
“要知,为师这青溪堂传功使,紫云峰大弟子的名头,山门之内,不说话则已,但凡说了,相关人等,无错变有错,有错变大错,无功变有功,有功变大功。”
“冲儿没想到此节,却不妨碍别人,早早算明白了其中道理啊……”
那汪冲本就是绝顶聪明之人,早在项然分说邹荐之时,便已明白了前后种种,只不过心中气恼,不愿承认罢了。
就听他兀自嘟囔一句。“林执事不是那样的为人……”
项然摇头笑道:“哦?冲儿只和他相处三日,便知他为人如何了?哈哈哈……”
就见汪冲眉头微皱,面露不解。“师尊,弟子真不明白,若这么说的话,难道往后仙门行走,与人朝面,未待如何,便要先把人往坏里想三分么?”
项然听到汪冲直呼自己师尊,便知此子的确在这个问题上较了真。
只因青溪堂虽是山门内堂,但未经拜师遴选的新晋弟子,与堂内几位讲师还没有正式的师徒关系,平日里只称呼弟子与传功使即可。
而这汪冲,其实已经拜在项然门下,做了嫡传弟子了。
只不过碍着内堂流程,还没有正式公开而已。
是以汪冲平日里极少直呼“师尊”二字,即便是人少时也是如此。
项然眼见汪冲问得如此认真,不由脸色一肃。
“先贤有言,略迹论心,此话固然无错。”
“然,人心险恶,凡夫尚且如此,我辈就真能超脱世外么?遑论仙门中人,修行历久,坐看生灭,其中芸芸已入衰劫,仍然参不透自家本心,况乎他人?”
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弟子,项然语重心长道。
“回看此事,那些许功劳,于为师眼中,不过鸿毛落叶一般,不值一提,就是给他林啸又如何?”
“为师真正想让你明白的是,仙门水深,与人相交,听其言而观其行,是非曲直在前,至于本心如何,且行且看吧。”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冲儿虽天资高绝,但年岁尚小,涉世未深,于紫云峰上又多受为师和峰主宠爱。”
“正因此节,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你,多少嘴巴说着你,又有多少人盼着你铸成大错,泯然众人。”
“如此情形,就更应谨言慎行,戒急用忍,方能行稳致远,冲儿可明白了么?……”
汪冲听着师尊的话语,面色动容,躬身道:“劳师尊费心,弟子明白了。”
可心中又想起林啸言行,一时间挣扎不已,不由自问一句:那林执事,当真心思深沉,为人诡诈么?……
抛开这堂中私话的师徒二人不谈,同一时间,就在别院门外僻静处,也有二人正在对谈,不过此间对话,却是另一番样子了。
就见主事倪敬,满脸的不乐意,语气略带责备道:“我的林师弟啊,你怎么又想走了?要说山门来人,别人想巴结还来不及,你怎么只想着窝在银杏山不出来呢?”
对面林啸苦笑一声,心说,我还能与你直言相告,我的大道如何,不在仙府遗阵中的丹药法宝,而是识海中的诡异指骨么?
就听他道:“师兄,主事!这内堂人马都来了,我这外门之人还待这作甚?你是胤州主官,自然无法脱身,可我这小小执事,说一句不中听的,就算师弟我面窄,实在不想平白无故,遭人白眼轻视,行么?”
“就这个?”倪敬哈哈一笑,“弟想多了不是,就算他睁眼瞪你,闭眼剜你,又如何?再说了,用命拼来的报信头功,还能平白抹杀了不成?要是山门那边没个正经赏格,师兄我定给你出头就是,不然外门之下,以后谁还卖力做事?”
林啸抱拳谢道:“多谢师兄了,这功劳,师弟我还真没当回事……”
倪敬没等他说完,将手一摆。“哎,不说这个了,师弟要走,我也不拦,但必须等到两位峰主来到此地,全了个首尾礼节,你再走不迟,反正就这两天,如何?”
眼见话说到这份上,实在拗不过,林啸只能点头道:“好好,就听师兄的便是。”
“这不就对了么……”
倪敬话音未落,别院大门方向,一道招呼声远远传了过来。
“呦,这不是林大师兄么?要说故人相见,总该叙叙长短,我心中正盼着,却不想抬眼便见,你说巧是不巧?”
这边没待林啸回头,倪敬便眉头微皱,龇了下牙,扔下句先走一步,便甩开大袖,往别处去了。
林啸无法,心中暗骂一句阴魂不散,转身时却换上了一副笑脸,出言道。
“两年不见,邹师弟还真是一丝未变,风采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