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嫂眉头极轻微地紧了紧,接着便笑道:“伙计是少了些,好在铺子上这些天也不用支应客人,派出去送东西正好,省得他们在铺子里坐着也是生些闲气。”
小院当中听不到外头的动静,但贞锦依也知这时安兴祥派来捣乱的人又已在铺子外的街上生事。
于是拉着庞嫂道:“我们看看去。”二人走到院子的大门后向外窥看。
就见安兴祥的伙计拿着些图样在街上拦人,其中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计格外活跃,跑得比旁的人快,话也说得利索。
贞锦依看了一阵,便对庞嫂说:“你可瞧见那个小伙计了?回头让铺上的温掌柜找他说说,问他可愿意转到贞吉号来做事。”
庞嫂瞪大了眼睛:“这不成吧!各家店铺中的伙计,多是从学徒就做起,倘若他是拜到老板家做徒弟的,到老了也不会走。他怎肯半途离弃了原主家,就是他肯过来,跳槽的伙计行里人也要他瞧不起的。”
这个社会的人往往认定一个主家,没有特别的理由就要做一辈子,不管店铺伙计、掌柜,还是官宦人家的奴仆,大都是如此。到老时主家还要管他生养死葬。
与现代人一言不合就跳槽不同,时人的观念当中,背弃主家相当于忘恩负义,会为人所不齿,将来下场也不会好。
贞锦依对这种观念既能从这个社会的环境去理解,又难免觉得有些古板僵化。
想当年经二姑姑因变故离开绣坊,也是顶了极大的压力,受过不少委屈。事后她虽说得不多,但贞锦依心里很为她不平。
想了想说道:“主家若是好人,弃主自然不好,但若是主家行事无赖无耻,难道伙计们也必须助纣为虐不成?古书上还说过:‘良禽择木而栖’呢。再者说,安兴祥的成衣铺开张也没多久,哪里有从小就收进去的学徒?若也是半途请来的雇工,就无大妨了。”
庞嫂眨了几下眼睛,说道:“有理是有理,但兴许是从他们家里或是别的地方派过来的呢。”
“他家原是四处收丝茧的行商,带个小学徒四处走并不方便吧,就是要带,也该是身强力壮的雇工,或是账房。”
贞锦依虽没见过姓缣的,但自从知道他的来历,就已暗自分析过他与秋锦香的做法和意图,并且通过埠宁会馆,找到曾与舅舅岑水生相熟的丝茧商人打听过。
商人们互相有些交道,从而打听到他原是本钱并不算大,只靠着在乡里收丝茧,运到城里售卖,赚几个往返差额的行商。多因这些年江安等地丝织行业越来越兴旺,他将丝茧倒腾到景州、崇庆等大城里,稍微多赚了些钱。成衣铺子确是近来才开始做的,想来是打算转行开店铺,免了四处奔波的辛苦。
才刚起家的新铺子并无多少底气,就算花些钱请了熟练的裁剪、缝纫等师傅,加上有秋锦香这个有些经验的绣工,做起来也并不容易。
所以他们不敢和老字号的成衣铺、制衣坊抗衡,找上贞吉号,有一大半是认为贞吉号也是新铺子,根基不深的缘故。一小半才有可能是因为秋锦香对贞锦依的宿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