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儿从未见过林璎冷下脸来说话,更从未听过他省掉“姐姐”二字,而直接称她“恕儿”,先是一愣,随即嘟囔道:“我没有说你心计阴诡……”
林璎见恕儿不知所措地站在他面前,心里登时一软,却故意扭过头去,语气不悦:“你虽然没有直说,但你就是这个意思!你刚才就是想告诉我,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就是想说,他们都是‘君子’,只有我是‘小人’!”
恕儿想了想,又往林璎身侧挪了半步,解释道:“我是想说,你不要以为卫王是个阴险之徒。他对从容是真的很好,因而对我也很好。从容告诉过我,他和他的义父,亦师亦友,亦父亦兄。不论从容的亲生父亲是谁,他都是齐国公主的骨肉,而齐国公主正是卫王年轻时的心上人。卫王对他视如己出,毫无保留。卫王利用谁,都不会利用他亲手带大的义子。一个男人能对心上人如此付出,能对心上人的骨肉如此疼惜,他又怎会是个阴险之徒?
至于我是否是从容‘明媒正娶’的妻,如果非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时我并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所以我们没有这些,却也并不能怨怪我的夫君。虽然没有这些,但他给了我全九州最体面的一场婚宴。只要我心里觉得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我又管旁人如何说?”
林璎凑到了恕儿面前,质问道:“我是旁人吗?我,是旁人吗?”
恕儿难得见林璎对她发脾气,原本好好一张白净俊秀的脸,此时却皱成了一团,恕儿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好好好,你不是旁人,咱们是八拜之交,是血缘表亲,是一起白手起家、一起赢了平梁商会头筹、一起惹怒宋国太皇太后的好搭档,是……”
“是什么?”
“是……”恕儿再想不出,于是敷衍道,“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林璎没好气地瞪了恕儿一眼:“咱们这样推心置腹的交情,你竟如此冤枉我!下船之后,罚你请我吃一顿临江酒楼的大席!要最大的!要太子规格的!”
恕儿抿嘴一笑:“太子规格?请问太子小弟,何谓‘太子规格’?”
林璎眼珠一转,颇有节奏地背诵起璇玑孤岛上的一卷手稿:
“楚越飘香,海鱼为主,河鱼为辅,并有蟹虾。
牛羊散养,田圈鸡鸭,飞禽走兽,煎炒烹炸。
一席大宴,荤素相间,酒浇荤腥,素配香茶。
头盘宜冷,酸甜开胃,南有柑橘,北有山楂。
稻米野菜,熟而食之,无鲜不烹,如居农家。
无骨小鱼,大油速炸,当日大鱼,蒸而肉滑。
羊入鱼腹,其味为鲜,牛肉宜煎,五味俱全。
辅以美酒,口舌翩跹,酒中之王,临江之仙。
宴罢寒暄,杯绽梨花,小食瓜果,大腹便便。
君若得闲,来我楚越,宜养饕餮,颐养天年。”
恕儿听得目瞪口呆,回过神时,已经莫名嘴馋了起来。她望向东岸,喃喃道:“这船什么时候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