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用问,陈冲也猜得出来,他说:「既如此,你们就先退下吧。」而后他又令宫人们把殿中的药物都搬走,把门窗都打开,驱散这股在宫中弥漫了极久的苦涩味道,经过数次死里逃生后,陈冲知道人最难以容忍的就是这股气味。
果然,等窗外的风吹进殿内,刘燮安静了不少,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眼前家人们都在,沙哑着嗓子说道:「我好像闻到花香了。」
陈冲说:「外面的桂花开了很多,菊花也遍地都是。」
刘燮笑道:「真想看看!」又立即制止陈冲说:「不用劳烦叔父了,说说而已。」
歇气良久后,刘燮又说:「真想回长安!」他在回想记忆中这个真正的故乡,天高气爽、群山环抱的关中,那时候他还很年轻,有妻子,有长辈,有很多好友玩伴,陈璋、周不疑等人都意气风发,以为未来任他掌握。当时他以为自己能彻底主宰雒阳的繁华世界,不料到了临死前,脑中却在回想这些记忆。
陈冲正想安慰他,可天子紧接着说道:「我曾想过,是否要学太宗皇帝那样薄葬,就下葬在关中吧。不过现在陵寝已定,也不好改动了。」而后他把视线转向刘笳,缓缓说:「母后,我知道我这一生多让你失望,但做皇帝就是如此,很多事由不得自己,虽说算不上绝情绝性,但也顾念不得多少私情。恐怕这辈子我做得最错的,还是私情太多了。」
见刘笳不语,他又说:「我死以后,我没有别的念头,只希望母后能够看在我的面上,让两个弟弟前去就藩,藩王在京,不仅不合常法,对郡国百姓也不负责任。母后如果觉得孤独,大可以去地方上看他们。」他忽然笑道:「有得有失,这才是人间正道,母后不要太任性。」
刘笳心中悲伤,垂头不应。
而刘燮则使出力气,对一旁站着的两个兄弟说:「你们两个,我也不说客套话了。我们没什么兄弟之情,一开始如此,到现在也是如此,但我顾念先帝遗言,才把你们放纵到现在,到现在时间也够了。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也不要有什么侥幸,我死以后,直接就藩,地方官员必不会为难你们。若留在京师,就没有什么情面可言了,希望我们兄弟三人,不要成了后世的笑话。」
刘澹刘程两人听他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也不敢违抗,都跪在地上连连应诺。
最后是对太子刘易的话,刘燮说:「你登基后,万事都要听丞相的。记得,如果有事与丞相相悖,你就要反思自己的过错!」说到这里,此时的天子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已经要把耳朵靠在他嘴边,方能听清他的话语了。
他没有对钟繇、法正等朝臣有任何嘱托。
傍晚,刘燮略有食欲,竟吃了一些粥食。第二天早上,天气湛蓝清澈,阳光从帘缝间射进来,但刘燮却没有醒,而他的脉搏已经变得极为微弱,终于在一阵秋风过后,他彻底断去了气息。按照刘燮的遗愿,百官戴孝三日后,天子灵柩直接下葬,下葬的地点在崆峒山左近,地点是陈冲考察过的,最终和钟皇后以及皇子合葬一处,全名为泛陵。
至于天子的谥号,以武而不遂曰庄,定为汉庄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