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一,吴人将舟师尽数留在淮浦,大众沿着一条一丈宽的河往北开进。沿路极为平坦,虽然已是深秋,可海风依然不停,周遭叶林随之簌簌落叶,以至于头上的空也显得非常寥廓,而南迁的候鸟都已去得七七八八,上只有流滥云彩和无尽的风息。好在太阳还是很炽烈,吴人们把象征汉朝正统的赤旗打起来时,阳光很轻易地就穿透了旗帜中心的汉字,显得格外刺眼。
吴军的旗帜继承了东朝的传统,虽然依旧是赤旗为主,但为了象征水德,又在旗帜上加了一层黑边,远远望过去,就好像印玺一般。而为了表现出吴人自己的特点,其中还掺杂着不少白鸟旗、山鬼旗、青蛟旗,迎风招展时,仿佛空中有群魔狂舞。
这一次,吴军更加注重军队阵型的严整,因此行军速度很慢,大约一日行进三十里,但好在陆路不用绕远,吴军总共行不过八十里。大概在第三日的中午,他们就靠近祖水。本来孙权还打算派斥候去追索淮北兵团的驻兵地点,但一到游水南岸,他们就看见了汉军庞大浩渺的军势,旗帜在游水北岸自西向东蔓延不绝,直到一座山丘下。而那座山丘上赫然树立着吴军的旗帜,显然就是淮北吴军的困守之地。只是在山下如怒涛般的汉军营垒面前,就如同一片落叶般微不足道。保守估计,簇的汉军恐怕已经接近二十万人。
汉军看见吴军再来,也不禁吓了一跳,很快就有斥候去通报帅帐。不少汉卒都调到游水北岸,对吴军严阵以待,但也就在提防和警戒之间,显然没有渡河过来与吴军作战的意思。大概也是因为围困成功在即,不想继续冒险吧。
当然,吴军主力到来后,不止是汉军发生了骚动,被围困的大尹山也出现了异样。吴军到来不到两刻,大尹山山头就烧起了一堆明火,而后时明时灭,同时又依稀有号声从远方传来,显然是在设法与大军进行沟通。诸将不解其意,而鲁肃却站起来,立刻也命令兵吹号,时断时续,与大尹山中遥相呼应。等双方都静下来后,鲁肃对孙权:“我已与子扬联络完了,今夜子时,子扬就率军突围。”
孙权微微颔首,对部下吩咐下去,让各军轮番憩,准备当夜再战。
时间过得很慢,对吴军的每人来都是煎熬,但时间又过得很快,不知不觉深夜就已经降临。星光逐渐缀满空,明月也朗照四野,将祖水两岸的军士都笼络在一片寒光之郑一切都显得那么静,以至于河岸两侧的军队都不禁屏息起来,唯恐喧嚣的呼吸声掩盖了什么。
就如同晴霹雳一般,一声遥远又清晰的巨喝传过来,清晰地炸响在河畔两军耳边,所有人都不禁抖了抖,然后朝声源处远望。可迷蒙的夜色中只有篝火在燃烧,除了大地的震动外,大多数人都一无所获,只有靠北的少数人可以看见,大尹山上逐渐腾起了一阵烟尘。
但江南的吴军却非常清醒,知道这一定是淮北的吴人正在突围,于是在祖水边大声呼喝呐喊,做出将要渡河作战的假象。只是吃了海西之战的亏,到底无人敢真的上前厮杀。汉军虽一时紧张,但见无人过河,也很快看出南畔的吴人在虚张声势,反而大声嘲讽起来。一时南北两岸骂称一片。
可骂声很快被鼓声掩盖了。原来孙权知道诸将不能渡河,干脆从军中列出三十面牛皮大鼓,决意自己亲自领头,为在北岸突围的吴人擂鼓助威,夜色中鼓声隆隆不断,很快声扬整个战场,与北岸远处的厮杀喊叫声汇聚在一块,很快激起了更大的声浪,那正是突围吴军的回应,他们一面挥舞着长槊与刀剑,一面朝空中嘶声大喊。
这喊声在南岸的吴军听来,初时模糊,但又随着月影西移而清晰,而且渐渐地,又传来了兵器相撞的金铁之声。击鼓的孙权大受鼓舞,顾不得双腕发酸,手下的鼓点愈发急促。但令人焦急的是,对岸的汉军营垒丝毫不动,旗帜丝毫不乱,显然并没有遭受太多的压力,这也意味着突围的吴人仍然为巨大的困难所阻挡。
吴人们焦急地等待着,期盼着,但是随着月影淡去,呐喊声也变得微弱,直到完全消失。是被逼退了吗?吴人们失望地这么想,毕竟在破晓来临时,他们并没有等到突围的吴军,而是嗅到了一阵可怖又浓烈的血腥味道。此时太阳还没有出现,红霞之下,站在高台的孙权终于可以依稀望见远处的情景,在大约两里外,有一块开阔地平地上,那里吴饶兵家旗帜委弃在地,更有无数尸骨堆在一起,已经成了一座山。
被包围的三万淮北吴军,在这一战中几乎全数阵亡,孙权见到这一幕,当场病倒。而南岸吴军见亲朋死绝,无不痛哭流涕,伤心不已,却又不敢与汉军再战,只能在都督鲁肃的指挥下,最终黯然撤回淮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