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奉听从陈珪的劝谏,最终决定缓迁、尽迁徐州之民,相关事宜也都交给提议的陈珪处理。
转眼到了十二月,他再去广陵视察迁民进度,发现陈珪办事果有成效。
陈珪效仿秦商鞅之连坐法,召集广陵诸县里长,下令以各里中每十户为一什,最富有者为什长,让什长负责迁居一事,若是有不能迁居者,必杀什长为追责,如此传令下去。
虽说组织选用什长颇费时间,花了二十余日,才算是准备周全,但制成之后,不过十日,广陵就已迁出二万余百姓。按此进度,到明年元月,广陵百姓就能尽数迁出了。
杨奉为此大为宽怀,回到下邳,他当即从珍藏中选出一对金凤,命侍从连夜给陈珪送去,以示宠渥之心。而后,他便继续沉迷酒色,整日醉生梦死之间,不知何时,炎兴五年悄然而至。
广陵迁民数万,其声势浩大,数年未有,加之百姓行动迟缓,彭城的汉军也不能装作熟视无睹。年关一过,每隔一日,杨奉便能收到几封军情,说沛国地方似有汉军斥候窥探,间或有游骑在淮河两岸徘徊,只是未能深入,但显然已发现了白波迁民的动向。恐怕要不了多久,汉军就会有所行动了。
一想到恐怕要与汉军交战,杨奉因醉酒而浑噩的神识顿时惊醒了几分。但他到底不是当年纵马塞北的杨奉,如今之杨奉,既无胆气与汉军迎战,又无妙策与汉军避战,在府中枯想了半日,最后还是得求问同伴与僚佐有何计策。
可破胆的又岂止他一人而已?枭恶如独孤去卑,一听闻将有战事,也不免露出胆怯姿态,他提议说,不如先率军入青州,至大河南岸,而后接引迁民。言下之意,是要将迁民之事尽数甩出去。杨奉闻言哭笑不得,若是他们弃徐州而去,哪里还能迁民?能全身而退尚且难得了。但如此计议竟然赢得了不少赞同,他在心中悲叹道:军心士气都丧尽了。
剩下的一些计策也都是些中庸之策,杨奉也无法采用。思来想去之下,他又想起迁民卓有成效的陈珪,以为他智谋与忠心兼备,连忙去信请教。
未久,陈珪回信连夜送回。他的回信别出心裁,开头不谈今日之困局,却特意提及炎兴三年的汝颖大战。信中说,袁术大败后,杨奉率白波军自河南撤走,当时深入豫州敌境,南北皆有大军环伺,险象更甚于今日,但为何杨奉能够全身而退呢?
随后他分析说,这是因为霸府受刘备陈冲影响,作战前后,除去战场胜败之外,还会思量民生民心等影响。故而其合战虽好用险,却少有袭民之事。当时杨奉沿路掠夺民口财物,其众一度近达十万,有汉军一路尾随,迟迟不敢发起进攻,这大概就是虑及一旦发起合战,波及误杀的百姓难以估量,而霸府徒好这种虚名,才使得杨奉安然而退。
如今徐州正大肆迁民,杨奉不如效仿旧事,令大军与民众同行,可达以民为质之效,汉军投鼠忌器,必然不会贸然与白波大战,剩下的应对之策,无非是两条,要么寻机封锁道路,要么派人暗中招抚逃民。只要白波军能先一步抢占北上要道,大军严加看管民众,汉军也就无可奈何了。
若是还不放心,可以放出消息,说九江袁术手中握有传国玺,传国玺乃国家重宝,霸府一旦得闻消息,无论徐州有何举动,必然要先攻袁术。袁术虽然兵寡,但有淮河之险,也有寿春奸臣,总能为白波拖延一段时日。
阅完陈珪回信后,杨奉与韩暹几人商议,对除去以民为质一事尚有犹疑外,对其余谋划皆大加赞叹,当即着手实施。
先是固防北上要道。既已下定决心弃土,要控制的要道倒也不多。徐州北上只有两条道路:一是取道泰山郡,自奉高过历城,自高唐过河;二是取道琅琊,环泰山而至乐安,自蓼城渡河。两相比较下,泰山郡旁有曹操虎伺,道路又险峻难行,自然不如取道琅琊。虽说绕了一个大圈,但东有东海阻隔,西有泰山高耸,汉军无非是率路尾随罢了。
而后是祸水东引。虽说袁术此时也算是同盟,但形势急迫,杨奉他们也顾不上了。除去派士卒放出消息,说袁术有传国玺外,韩暹还从与袁术的通信中精挑细选,挑了一张袁术亲笔的信件:其上不仅说有传国玺一事,还有袁术隐晦建议袁绍称帝的字句,且信后加盖有后将军印,绝无可能伪造。杨奉遣人将这封信送入彭城后,后果可想而知。
诸番事罢,杨奉又派曹豹率两千骑士至夏丘,对外日夜派斥候刺探汉军的动向。对内则继续重用陈珪,将全州大小迁民事宜都交予其处置。杨奉交付重任之时,还对使者感叹说:“若非是陈公襄助,我近日定是睡不安寝,怕连酒味都尝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