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信念的驱使下,刘备回到晋阳后,只是稍稍交代事务,令军队各自休整,又与妻儿报了平安后,当夜便领了十余亲信秘密前往长安。于九月初五,刘备抵达司隶校尉府,深夜在小筑与陈冲相见。
刘备开门见山地问道:“皇帝应当是动了心思吧,庭坚,朝局还能稳固耶?”
陈冲见他如此直白,知晓刘备今天恐怕打算说些剖腹之语,他叹了口气,颔首说:“天子对霸府确实已起了忌惮之意,此事说是朝局不稳,其实无非都是他的授意罢了,我也没想到,在昆明池待了一段时日,他的想法竟变得这样快!”
天子对刘备的不满,陈冲是知晓的,但此前天子也碍于师生情面,大体遵从于他。可此次的政治攻势却来得过于突兀,天子的不满忽然爆发,又与朝中的反对相配合,这绝非临时起意就能做成的。
陈冲隐约察觉出有一股势力在长安暗中行事,将天子与朝局串联在一起。但偏偏行事极为隐秘周全,自己竟查不出分毫。而自己身为宰相,正是推行新政的关键时期,也没有精力久缠于此事上。故而他便决定先让几步,看对方如何行事,再做应对。
刘备则没有这种想法,他已非常明白天子对他的恶意,也知道历朝来大将军几乎都不得善终,所以在他心中,所需要做的只有一事而已,他只瞑目片刻,就说出最深处的想法道:“若是如此,可否效仿伊霍?”
陈冲摇首说:“天子是灵帝唯一血脉,废立能换何人?何况今日若行废立,你我便与董卓无异,河北袁绍、辽东公孙度、荆州刘表、益州刘虞,或许还要加上吕布,这些人都只是忌惮朝廷大义而已,若给了借口,恐怕顿时便会兴起叛乱,所以绝不能行。”
刘备知道这一点,方才所说也是气话,此时才说自己深思过的想法:“便是不能效仿霍光废立,但必须得表明我们的态度,他能够坐稳天子之位,本也是我们将士拿血拼出来的,他所用所食,本也是三辅百姓的膏脂。结果我却听说,他在昆明池避暑时,还一度封山,百姓旅人皆不得入,何等荒唐!”
陈冲其实也赞同这一点,他说:“我想与你商议的本也是此事。”按陈冲的想法,他打算调走此次风波中的一些朝臣,送到刘表与刘焉处,如此一来,即可加强朝廷对荆益二州的影响,也能加强对朝中的掌控。
刘备听罢,颔首说:“这个法子虽然不错,但不治本。庭坚,我觉得还是得找个由头,把董承伏完这两人也送走,若连此二贵也能打压,才能叫其余小贼偃旗息鼓。”
以辅臣之位针对外戚,其背后含义不言自明。刘备索性手指上苍,对陈冲说:“庭坚,我自儿时起,便早已立誓,今生今世,虽遇九死之难,也必为皇帝。你是我生死之交,情甚手足,一定要助我相成。”
陈冲与其对视,从中看出熊熊烈焰,他不禁一时叹惋,伸手握住刘备的手说:“玄德的志向,我怎会不知晓呢?”
刘备闻言也不禁失笑,他说:“是啊,你我朝夕相处多年,我心即你心,怎么可能瞒住呢?”他又说:“我也知道你难,这次的恶人,就由我来做吧。”
陈冲听闻此言,略有放松,又随即警醒,随后生出的,又是无言的悲哀。他其实早就想过这件事,但因为太过复杂,自己也不愿往深了去想。自从董昭提起此事后,自己才不得不面对。
这几月,陈冲便一直思量此事的解法,最后的答案也是无可奈何,世间本就没有双全之法,天子之位,从来只有一人。他所能做的,也只有让此事的风波更小一些,伤害的人更少一些,也就仅此而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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