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将头上铁胄扔下城头,以作头可断,人不可降的表态。
张方闻言,又用斫刀拍曹嵩的背,冷笑道:“狗奴,你再说说我们曹使君儿时有何劣迹,说得好,我们也能放你一条生路。”
曹嵩冷汗直流,但听到方才长子言语,心中更为悲伤。曹操年幼时何其荒唐,与袁绍劫新妇,与欺男霸女之事不过寻常耳,可曹嵩此时却一字也说不出,他嗫喏片刻,以极低的声音说:“我儿好男子,虽兰台钟鼓,五原铜人,亦不足比。”
张方大怒,高声道:“好奴狗!”于是令三人上前,以锈刀劈砍其身。锈刀钝刃,每十余刀断其手脚,曹嵩痛哭流涕,便溺尽出,口中连呼“我儿”,待其头颈分开,气息消弭,曹嵩共身受六十七刀。血水从伤口汩汩流出,但更多的是油脂肥膏,黑山诸军见状无不高呼万岁,而城上士卒虽然沉默,但心中也觉快意,毕竟如此巨贪,手中无不是民脂民膏,也不知逼死了多少人,竟然能享福至今日才死,也算是上苍无眼了。
而后张方扔下曹嵩,走到其余曹氏子弟面前,一一宣读其罪证,每说完一人,刀斧手便上前去,一刀将其首级砍落,黑山军也便欢呼一声。诸曹氏子弟见此地狱景象,早就吓软了身子,任凭黑山军砍杀。
只有曹德一人说:“我名家子弟,死便死耳,又有何惧?然不可死于贼手。”说罢,不待张方宣读,自己一头撞死在坚石上。曹德乃是曹操幼弟,久以胆识闻名,便连黑山军见状,都不禁感慨:是个壮士。于是张方下令将其厚葬。
在这个时候,张方再抬头看向城头,正要与城上人说话。但见城墙上惊人的沉默,忽而又有一阵喧哗声,紧随着一阵骚动,只看见墙头一阵涌动,随着那人流散去,很快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到了深夜,医生去看了曹操出来,对荀彧等人说:“使君是哀怒过度,犯了头风,无生死大碍,但这几日恐怕都要修养,做不了什么了。”
曹昂闻言,赶紧进屋看望曹操,见父亲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手紧握成拳头,胸膛正不断地起伏着。伴随着曹昂进屋,曹操睁开眼。他睁得这般快,以至于长子吓了一跳,等他平复下来,看见父亲熠熠生辉的双眼,他觉得父亲有些许不同了。
曹操慢慢说:“城外怎么样了?”
“那些贼人把祖父伯父兄弟们都埋了。”
曹操听出曹昂言语迟疑,意有未尽,又问:“还有什么?”
曹昂说:“还有个人身披铠甲,骑着高头大马在城下炫耀,说他是祖父的苍头张七,之前弃暗投明,如今被临淄朝廷重用,已然成为一个军候了,他挥舞着旗帜,让军士们赶紧投诚。”
说起李七,曹操想起来了,他扶着头恨声说:“我记得他!我记得他!”这声音如同枭鸟,其中仇恨之情令曹昂寒毛战栗。说话间,曹操的头风再次发作,他痛苦不堪,又于榻上反复辗转。
再次平复下来后,曹操浑身都是汗珠,他慢慢说:“我这副样子,恐怕无法视事了,接下来的事,皆全交给荀从事决定,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勿要犹豫。”
曹昂微微颔首,等曹操睡后,缓步出去与荀彧谈话。荀彧问完曹操的情况后,心中衡量情形,嗟叹说:“我未料敌军有此策略,是我的失策啊!如今我军士气消沉,主将重病,敌军又士气高昂,想要固守在此处,恐怕是不可得了。即使我心中不甘,此时也只能先弃城远走,与大将军合军了。”
关羽说:“敌军围三缺一,势必是打算在撤军时追击,便让我来殿后吧。我保证不让敌军一人追来。”
荀彧便把安排定下来,告知于曹操,曹操没有反对。
次日夜,濮阳打开西门,大军从城门鱼贯而出,向西方河南奔去。曹操躺在一辆马车上,听着车轮与马蹄交错的声音,一时睡不着觉,只能举头望向天野上浩瀚的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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