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大汉收起刀,“俺不敢称英雄,一杀猪肉的硬汉,名为龙大汉。”
灰衫抱拳,语气平平道:“我叫言五亦。”
言五亦?我默念,好生奇怪的名字。
“金陵城里何时多了一户姓言的人家?”
言五亦扭头看向我,那对又黑又粗的眉毛配上蜡黄色的脸实在是有些夸张,他道:“姓言的只是这金陵城里的落魄子弟,姑娘不知道实属正常。”
龙大汉问他:“你为什么要偷听俺们几个说话?”
言五亦毫无愧意,指着梦云生反怒道:“你一个弱书生,怎么对嫣府的家事知道的一清二楚?保不齐在信口胡吣!”
梦云生喝酒摇扇并不言语,柳瘦子替他道:“江湖上最忌问人吃饭的本事。一行有比一行高,你学什么不好,学人家拆台?谅你是个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子,就不计较了。”
龙大汉也懒得再搭理他,坐下来继续和我们一起喝酒。我捧着酒碗,脑子想起刚才匆匆离去的黑捕头,心有所疑,便问了出来。
“你们说,黑捕头找不找得到宫老姥的陶梦香?”
梦云生又神神叨叨起来:“宫老姥怕是寻不到了,找陶梦香还是有戏的。”
我、柳瘦子和龙大汉同时看向梦云生,就连那前脚刚迈出十里穿巷大门的言五亦又回来凑近道:“你们在说宫老姥?”
“保不齐是在信口胡吣。”柳瘦子对他道,“你还想听?”
言五亦讪讪地坐下来,“宫老姥还是要听的。”他说着,开始往他随身携带的酒盏里倒酒。我才看清那是盏木头做的酒杯,杯口处刻着些许花纹,看不见拼接处。
我道:“你的酒杯挺别致的。”
言五亦摆摆手,“家中一寻常杯子,谈不上什么别致。”话虽这么说,我看到他手却护得紧紧的。
“大梦先生请说吧。”大约是看到了梦云生挑眉,言五亦又补充道,“这顿酒我请。”
“我一个弱书生也只是略知一二,十句话里兴许八九句都是假的,是不是信口胡吣诸位自己判断。”梦云生这个人在嘴巴上向来是不能吃亏的,让着他发泄了几句,才继续听他说道,“众所周知,西域炼香一脉的传人宫老姥以炼制陶梦香而闻名江湖。陶梦香形似南海珍珠,溶于水时,化出迷香和幻境,能杀人于无形之中。宫老姥独握炼陶梦香之技,成也于它,败也于它。十几年前,陶梦香同宫老姥一起绝迹江湖。但我也是听人才知晓,其实宫老姥在销声匿迹之前还留了一颗陶梦香在江湖上。”
“她留给了谁?”言五亦插话。
梦云生放慢速度,故意一字一顿道:“她的老相好,褐蓑老人。”
言五亦就坐于我身边,我明显感受到他有些僵硬地挺直了背脊,一只手紧紧地抓他的酒盏,微微发颤。
奇怪,怎么这个人听到嫣家的事生气,听到宫老姥和褐蓑老人也生气?
柳瘦子问:“你说的可是鲜城山下睦墨湖边上的褐蓑老人?”
“正是,也是独创鬼火掌的褐蓑老人。”
“这件事我也听说过。”柳瘦子皱眉,“传闻宫老姥虽是炼香传人,但香毒一线,她炼成邪物陶梦香,已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妖女。褐蓑本出身正派,却偷学邪门歪道,自创鬼火掌,被逐出师门。他俩凑一对也不足为奇。”
我问:“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梦云生摇头,“后来宫老姥不知所踪,独留下褐蓑老人守着那鲜城山下的睦墨湖,至于为何,这不是江湖上的一个迷吗?”
“连你也不知道?”我笑他,“原来天底下还有你梦云生不知道的事。”
“天下之大,”梦云生收起“大梦一生”的扇子,说得风轻云淡,“我连其一二也不知。”
我与他相视一笑,一同举起碗酒干尽。
龙大汉拍拍脑袋,似有所思,“但那黑山神捕能不能从褐蓑老人手里拿到陶梦香?”
柳瘦子哼道:“邪魔之人,岂有那么容易对付?”
“褐蓑老人好武斗,他曾放言,若谁能胜过他的鬼火掌,他可许那人一个承诺。”梦云生停顿,“不过,依我看,黑捕头想拿到褐蓑老人手里的陶梦香有三重难。”
“哪三重难?”
龙大汉神情迫切,想必他自己琢磨个一百年也猜不到。而我看梦云生收口微笑,折扇轻摇。柳瘦子只管喝酒,也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言五亦同龙大汉一样一脸的不知所云。
唉,也罢,大人物不肯开口说,只能让我这个小人物说话了。
“褐蓑老人内功深不可测,再加上他独创的鬼火掌,江湖中鲜有人是他的对手。黑捕头若想打败他可不容易,此乃一重难。”我道,“第二难嘛,黑山这人我们都知道。堂堂神捕,最瞧不起的就是江湖子弟。要他开口去跟一个江湖中人要东西,估计比杀了他还叫他难受。不知这回他是否愿意拉下脸来求人。”
“还有这第三难,”我问那龙大汉,“要是让你把你相好送你之物赠与他人,你可应允?”
龙大汉听罢摇头叹气。言五亦只一言不发地喝着闷酒。我们五人沉默了一会,又听得十里穿巷外传来一阵打斗声。我料想,有人正用他绝世的轻功朝这边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