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门干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让我验血,诅咒我女儿,现在知道丢人了?你们把门给我打开,让你们派出所里的所有人都给我看着,我要你给我当众道歉。”
才一关门,戴着黑框眼镜,板着个脸,看起来就很有几分刻薄的吴大夫就当先发作。
王言拍了拍夏洁的胳膊,稍稍安慰了一下,随即冷着脸转过头看着吴大夫,哐的一下,便重重的把保温杯磕在了桌子上。
这一突然的举动,吓的吴大夫一个激灵。瞪眼看着在她对面坐下的王言,一时的有些拿不准这到底是什么态度,但她今天就是来找麻烦的,虽然多少还是有点儿忐忑,可还是梗着脖子:“你跟我拍什么?嗯?你叫什么名字?我要投诉你。对待人民群众不热情,接待人民群众不真诚,还威胁恐吓人民群众。”
“我是王言,八里河派出所的社区民警,你今天不来,咱们下个月也能见到。吴丽萍是吧?市二院的内科大夫?”王言没有理会她,先声夺人,直接问她的身份。
“是我,你想怎么样?你能怎么样?我告诉你们,今天必须给我道歉,要不然这事儿没完。你们所长呢?把他给我叫过来。”
又是哐的一声,王言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面目严肃:“这是什么地方?啊?你口口声声说她诅咒你女儿,抽个血就诅咒了?你昨天来干什么,不知道吗?你是医院的大夫,也是有文化,懂法律的人,失踪报案什么条件你不知道吗?
不满14周岁的未成年人超过48小时没有任何踪迹、消息,才能报失踪,你既然要报失踪,抽你的血先留个备案,有什么问题?你心急女儿的安危,我们能理解。昨天晚上你来报案的监控录像全都有,要不要找出来给你看看,就你磨叽的那一会儿,血都抽几管子了?
抽个血就诅咒你女儿了?啊?你就这么当医生的?是党员吧?带头搞封建迷信?那是为了防止意外情况发生,你火急火燎的过来报案,张嘴失踪,闭嘴失踪,不也是怕出意外吗?现在竟然跑到我们这里来要说法?
最重要的一点,你昨天是不是打了她一巴掌?你看看她脸上,现在还有点肿呢。”
吴丽萍当然早都注意到了,甚至还感觉有些解气的,她当然要摇头:“我昨天就说了,我是管教我的女儿,是她自己撞上来的。”
“我没有问你有什么理由,我只问你打还是没打。”
“打了。”吴丽萍梗着脖子,不禁的声音更大了一些,不是之前的正常说话声,“我再重复一遍,我没有袭警,是我打孩子,她自己撞上来的。”
“这话你自己信吗?你要是那么狠的打孩子,那咱们哪还有这些事儿了?袭警怎么处理,你昨天回去了解了吧?轻则行政拘留十五天,重则刑事三年。你是怎么想的?一大早上班也不上,跑过来跟我们要说法?”
“你不用吓唬我,我也不怕你吓唬。你不要歪曲事实,我就是在管教孩子,是她自己撞上来的。你不用跟我废话,我今天就是要个说法,你们必须给我道歉,要不然我就投诉你们,市里不行就省里,省里不行就到北京。我就不信,咱们国家政府容忍你们这样的警察为祸百姓。”
看着她色厉内荏的样子,王言好笑的摇头:“你倒是挺会扣帽子的,吴大夫啊,你的文化没有用对地方啊。看着你现在的样子,我都能想到平常在医院里你是怎么对待那些患者的。你是内科大夫,每年秋冬的时候老年病多发,就你这样的,还是主任医师呢?
患者是不是人民群众?你在对待人民群众的时候,用一种恶劣的态度。现在又用你的这种态度,跑来为难我们人民警察。医生,那也是人民医生。吴大夫,我现在严重质疑的你的人品以及医德。你不用想着反驳我,这种事儿瞒不住的,我只要去你们医院走访一下你负责的病人就能知道你是什么态度,用不着狡辩。”
王言摆手压下她的话,继续保持输出:“我能看出来你心情非常不好,你这种自己不痛快,就得让身边人都不痛快的行径,违背一个党员应有的基本素质。你不高兴,就对病人发脾气,就拿我们警察来发脾气,甚至还跟你自己的女儿过不去。你女儿为什么跑,你自己心里没有数吗?
还不就是因为跟你在一起太过压抑,她没办法承受,这才想着要逃避吗?你也别跟我说什么怎么管教女儿是你自己的事儿,你自己没感觉吗?你要继续这么管,她以后还得跑,然后呢?你再来我们所里让我们帮你找孩子?三个月以前,咱们这才有过人贩子,你自己不想想后果吗?只为了你自己痛快,就不让身边的人好过?你做的什么母亲,当的什么医生?
今天你来我们这,你不是在做什么所谓的维权,你就是来找事儿的,发泄你自己的不痛快。人民警察为人民,可也不该是你这么无理取闹的。打了我们警察,我们都没说什么,你过来让我们给你道歉?
瞪我?看来你还没明白这么做的后果。不需要做别的,我们现在只要针对你袭警的事儿,对你做出行政拘留的处罚,并处罚款,再通知你们的医院,也像你一样去要个说法,你说医院怎么处理?没了工作,你有能力抚养你的女儿吗?”
“你不用说话,你怎么想的我都明白。”王言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吴丽萍,继续说道,“遇到你这种事儿,别的警察如何处理不知道,但我们八里河派出所,那是一定不会这么干的。人民医生,也是人民群众,你心情不好,生活状况可能遭遇了变故,我们是理解的。
所以你这一个嘴巴,我们也就认了。但我们可以认,不是你来无理取闹的理由,我们的程序完全合规,既符合规章制度,也没有违纪违法,你没有理由过来闹,明白吗?
我之前没查过你,就是了解了一下你的身份信息,还有昨天的情况。我想肯定是你的婚姻出现了变故,你丈夫出轨了吧?”
吴丽萍这时候已经被说懵了,警察的态度好,她肯定打蛇随棍上。但现在的情况跟她预想的,根本就不一样。她明确的知道王言是在吓唬她,但是她也没怀疑王言是不是真的敢做。
出道两个多月,八里河辖区内近十三万人,全都知道八里河派出所有个王警官要开展入户走访,之前的一些事迹广为流传。就算她不参与小区里的那些喜欢闲话的妇女们的聊天,但总也加了一些群聊的,她其实也听说过王言的名头。
但很显然,传说中一心为民,为人民群众解决问题的王警官,名不符实。
可是当王言一通输出,说出了她最近正经历的事儿,她是真的呆住了。她相信警察没事儿不会去查人,可王言竟然说的这么清楚,她忍不住的看着王言,眼里满是震惊,还有很多羞耻感,因为这到底不是什么好事……
王言笑了笑,接着说道,“我猜大概率就是因为你上班太忙,而且赚的也比他多,所以就一心的工作赚钱,让他照顾孩子照顾家庭,如此时间一长,女儿跟你不亲,丈夫还有了外遇。所以你认为是你的错误,是你不顾家庭,这才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我想你前夫应该也是这么指责你的,你也认可了。
现在离了婚,你对女儿有愧疚,想要弥补过去很长时间里缺失的母爱,人一不在你的身边,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你就着急,就恐慌。你把你认为好的通通一股脑的塞给她,给她报课外的学习班、兴趣班,在家里还要督促她的学习,然后跟她说这都是为她好。
一点儿的个人空间都不给她,什么事你都要掌控。话又说回来,你是个医生啊。孩子的成绩什么的不说,最起码的如何保证孩子的身心健康,这一点你是有理论知识的吧?结果你就这么折腾你女儿?
你不能把错都放在自己的身上,你忙疏忽了家庭,可是家庭也是你养的。不管有什么原因,出轨就是不对,这是没有必要讨论的事实。不管你对病人的态度怎么样,你总也是一天到晚的尽量去治好他们的,这是医生这份工作的特殊性。
跟我们这种基层民警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而且我们赚的还没有你们医生多。但毫无疑问,我们都疏忽了家庭,这是为了人民必要的牺牲。或者说的不这么高尚,这是我们选择的工作,没有人逼我们干,抱怨苦抱怨累,那你也可以选择不干,不是么?
现在你的精神状况不稳定,心态不稳定,你既没有办法做好医生的本职工作,也不会照顾好你的女儿。在你的高压之下,你的女儿已经跑了一次,那么第二次就不会太远。这是你这个当妈的,要解决的问题。
你不能强硬的教训孩子,说她下一次再跑就收拾她,也不能总是在出现矛盾的时候就抱着孩子哭,去说你多不容易,说什么现在只有你们娘俩相依为命了,说什么没有她你就活不下去,这不是你掌控你女儿的理由。
道德绑架这个词,我想不用我解释。你的行为,就是对你女儿的绑架。一次两次可以,时间长了就会让女儿产生更加强烈的逆反,到时候也未必不能达到母女成仇的地步。
吴大夫,你现在的心态,已经有些精神疾病的症状了,这一点你自己应该清楚。如果你不能及时调整回来,那么最后你不止会丢了工作,也会丢了你女儿的抚养权,坏了你们母女之间的感情,搞不好你也得被送到精神病院。
我说的话,你要重视起来,并且要有改变。否则的话,你几次三番的把你女儿折腾的不愿意回家,不愿意面对你,然后你一次次的跑到我们所里来报失踪,那么我就要介入了,你也不想你的女儿跟别的女人叫妈吧?”
面对不讲理的人,那就要更不讲理,先言语击溃她的心里防线,而后再深明大义,讲讲事实,聊聊感情,说说后果,最后再吓唬吓唬,基本上就把人收拾服了。当然,这是对王言来说的,他这么做很好使,很高效。
但如果一般人,是没有什么办法的。毕竟一般人没有能力把握到对方的情绪变化,更没有能力应对矛盾激化的后果。王言并不怕这些,一个有些偏执的精神病倾向的妇女,拿捏死死的。
被王言高强度的训了一顿,吴丽萍终究是抵抗不住,趴在桌子上哭出了声。王言说的很对,全都是事实,并且说中了她家庭的矛盾,说出了她现在的心理状态,精神状态。更是意味不明的威胁了她,要处理她,要通知她的医院,要让她失业,要让她失去女儿的抚养权,还要给她送到精神病院。
她没病也得有病啊,毕竟让一个正常人证明自己是一个正常人,这本身就不正常。
很无助,但她又有很大的委屈,近期以来,她承受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现在全都被王言说出来,她也没办法反驳,来时的兴师问罪,做好的撒泼耍浑的准备,全然没有用上,此刻她很想哭,她也确实哭了。
四十多岁的女人,本身也没多漂亮,更兼有几分刻薄,哭起来的样子很不好看。不过她只哭了两嗓子,就没脸见人,埋头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
夏洁一直在一边站着的,她对王言的战斗力倒是毫不怀疑,甚至这都是轻的了。毕竟此前她跟王言一起走访,见到的各种各样的人实在太多了,全都被王言收拾服了。就言辞上来说,王言说的已经很温柔了,没有之前的骂曹建军那么高强度。
王言老神在在的拿起了桌子上的保温杯,对着夏洁暧昧的挑着眉,吸溜溜的喝着茶水,换回了一个白眼……
俩人眼神交流了几分钟,吴丽萍这里突然袭来的那一股巨大悲伤也散的差不多了,哭哭啼啼的开了口:“王警官,你说的都对,这些年我……”
当吴丽萍没再梗着脖子硬挺着要说法,而是转而开始倾诉的时候,这就标志着吴丽萍已经彻底的被拿捏住了,以后绝对不会再来找麻烦,只会找王警官求助。
王言当了一个很好的倾听者,笑呵呵的听着吴丽萍的倾诉,并在她倾诉过了之后,给她讲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宽慰她,给她做着心理辅导。
这女人挺可恨,剧里的嘴脸挺恶心人,不过一来事出有因,二来人家也没犯罪,还遭遇了婚变,也挺不容易。他都连训带吓唬的给人整的挺憔悴,该安慰肯定得安慰一番,解决一下她的主要问题。
她的主要问题,主要矛盾,就是家庭破碎导致的自我怀疑,以及对生活的怀疑。这种事儿王言肯定是解决不了,除了安慰他也没别的办法。
不过他说的还是很好的,毕竟医生这个职业他相当了解,手术从头做到脚,从里做到外的全科大拿,中西医的各种论文都能编出好几个大部头的书籍,医学生的教材都是他写的。所以他给这女人讲起了内科前途,做起了职业规划。
至于孩子的事儿,王言表示只要吴丽萍稳定前进,只要保证孩子的人品,让她走正道,那以后有没有钱途都没什么关系,反正她是有足够的实力负担孩子半辈子生活,在这半辈子里,她的女儿总能安定下来,后半辈子也不用她操心。
反正大体是如此安慰的,让她把主要精力用在提升自己。
市二院也是三甲的大医院,实力也是十分不错的。吴丽萍是有正经编制的内科主任医师,虽说收入确实干不过外科,但相对于广大的人民来说,一年二三十万的收入也不能说是少。而且医生确实是岁数越大越赚钱,四十多岁正是当打之年,厚积薄发,后天进步,还是有很大前景的。
怎么也比现在没事儿折腾孩子,为难自己来的强。
聊了一个多小时,加了威信,拿了名片,吴丽萍连连道谢,还给夏洁道了歉,擦干眼泪,收拾心情,打开会议室的门走出去,开车走人。
王守一背着手:“都听到了吧?看看王言的群众工作,虽然你们都不做社区工作,但是出警的时候也是跟群众交流的,多学习学习。调解纠纷的时候,尽量消除群众的怨言,不要总是让人家说咱们警察就会和稀泥。”
吴丽萍气势汹汹,他们都担心激化矛盾,不是在门口偷听,就是在监控室看监控呢。现在吴丽萍走了,一窝蜂的全出来了。
王言谦虚的摆手:“这种事儿也不是经常发生,一个人一个工作方法,大家干自己的就行,可别听所长的。”
本来就是和稀泥呢,要是这帮人照猫画虎没研究明白,上去劈头盖脸一顿训,那不是更加激化矛盾了。
“你这个臭小子啊。”王守一转而看着俏生生站在王言身边的夏洁,“你这个丫头啊,被人打了回来怎么不说啊?没事儿吧?”
夏洁摇着头:“本来也没什么事儿,所长,再说她也不是故意的。”
“今天这个事儿,对夏洁提出表扬啊。咱们做警察的呀,就是要有这样的精神,要理解群众吗,吴大夫的事儿你们也都听到了,挺不容易的。不过今天的事儿,你们出去别给我乱说,要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行了,散了散了,赶紧干活去。今天得抓九个人,都排着队呢,赶紧行动。”
说罢,看着做鸟兽散的众人,又看了一眼王言和夏洁,懂事儿的转身走人。
“那个……谢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