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愣的接过钱,周秉昆不过脑子的说了一句:“谢谢水哥。”
水自流都蒙了一下,不过想到之前打听的,是个老实孩子,心还好,是以扯出一个笑脸,点了点头。
“这是他们应该做的,你谢什么呀?”王言没好气的一巴掌呼到他的后脑勺上,不理会他的呲牙咧嘴,用脚踢了踢地上的骆士宾,看着水自流:“这个事,知道的人只有郑娟,还有咱们四个,如果让我在外面听到什么不好的风声,你们两个……”
“你放心,这事是我们做的不对,但我们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这个月准备不足,下个月我们给一百,算是给秉昆和郑娟的份子钱。”水自流拍了拍周秉昆的肩膀:“郑娟是个好女人,以后你们两个好的过日子吧。”
“不用你说。”周秉昆拍开他的手:“言哥,咱们走吧。”
随手将烟头扔在骆士宾的身上,抬脚碾灭,看着他眼中的仇恨,王言随手将刀子一甩,扎在他的耳朵边,笑呵呵的对他挑了挑眉,随即转身揽着仍然有些哆嗦的周秉昆向外走了出去。
其实按他所想,孩子最好就是打了。但是之前郑娟不是没想过要打孩子,不过是郑母不让,就是生下来送人都行,就是不能打。郑母是个心善的老太太,郑娟和郑光明俩,就是她先后捡回来养大的,活的那么辛苦还在做好事。他不可能逼着郑娟打孩子,事实上,即使强逼,以郑娟的性格也不会同意。
说白了,都是周秉昆愿意的,那么他只要保证这俩人把日子过好也就是了。过去无可挽回,未来可以改变,现在……就那么地吧。
王言推着自行车,叼着烟,身边是周秉昆慢慢的走着,他是卯足了力气打骆士宾的,自己的拳头都打破皮了,有些乏力也是正常。
“谢谢你啊,言哥。”
“谢我捅咕你给别人养孩子?”
“哥,那都是我自己愿意的。”周秉昆理着衣服,撕着拳头上的皮,呲牙咧嘴的看着好哥哥:“我是真的喜欢郑娟,要不然你说,有哪个人想要这样?要说没有那么多事儿,我都不可能认识郑娟。那这事就叫我赶上了,你说我不受着还能咋整?谁让我就稀罕她呢,只要她和我好好过日子就够了。至于那孩子,生下来我就是他爹,知道的就咱们,除了不是我生的,那跟我的孩子没两样。”
“你自我安慰的挺好。”王言笑呵呵的点头:“要谢就谢你自己吧,你是活菩萨。”
“我都不知道你是夸我还是损我。”
“当然是夸你了,敢想,敢干,敢担,秉昆,你已经超过了世上绝大多数人。”
周秉昆咧嘴傻笑,转而问道:“哎哥,那咱们都拿他们的钱了,又把骆士宾打了个半死,还举报他们嘛?”
“有钱不拿岂不是傻的?这钱是他们该给的,风险也是他们该担的。让他们俩冒风险,多给你们搞点儿钱还不好?先拿着,以后孩子生下来花销更大,剩下的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再说。”王言摆手道:“行了,别撕了,去卫生所处理一下再回家。”
“好。”周秉昆长出一口气:“哥,今天打骆士宾这一顿,你不知道,我这心里啊,真舒坦。之前这一阵子我心里的火就压着,今天是全出来了,就应该打死那王八犊子。”
“其实你打死他也没事的。”
“哥,你当我傻啊,我也就那么一说。那打死了他,我不得偿命啊,那么个逼人,完全不值当。”
“你想想,那个仓房离光字片有段距离,平时除了小孩子胡闹没有人去。之前我也打听了一下,水自流、骆士宾他们两个都没有亲人,死了也没人关注。只要咱们把尸体处理好,没有人会发现这是世界上少了两个败类。”
周秉昆有些惊恐的看着王言:“哥,犯不上冒险,真的,你可别那么虎啊。你们家可就你一根独苗,这要是因为我的事把你牵扯进去,那我对得起我舅还有舅妈吗?”
“逗你的,看给你吓的。”王言笑呵呵的将烟头弹飞,跨上自行车慢慢的蹬着:“上来,你妈在家该着急了,咱们赶紧处理处理回去了。”
周秉昆小跑着,灵活骑跨到后座上:“刚才你扔刀子的时候吓我一跳,但是我知道你准头好。现在你这么一说,我是真害怕呀哥,你可别做傻事。”
“看你磨磨唧唧跟个娘们儿似的。”
“那这钱,你拿十块吧哥,毕竟……”
看着二人的背影消失,水自流一瘸一拐的走到仍然躺在地上的骆士宾面前:“没事吧,宾子?来,我扶你起来。”
“别,别动,水哥,我躺着再缓缓,再缓缓。这俩王八犊子下手太狠了,周秉昆倒还好,他那个哥厉害,这两脚给我踹的,不休息个月八的根本好不了。”
水自流点上一根烟,在他的身边蹲了下来,伸手拔起了扎的老深的刀子:“宾子,别怪我没帮你,周秉昆他哥太狠了,我上了也是白给。除了跟你一起挨顿揍,没别的用处。”
是好兄弟,该说也得说,他挺明白的。
骆士宾咳嗽了一声:“我知道,水哥。说起来这事儿也是因为而起,要不然哪有这么多的事儿,我这也是自作自受了。”
“是我坚持要给钱的。”
“跟那个没关系,水哥。这钱给的对,就该给。而且那钱,你也出了一份不是么,也算是给我还债。”骆士宾摆了摆手:“不说了,水哥,一堆烂糟事,说不明白的。”
“认了?”
“认了!不认还能怎么着?周秉昆的那个哥是个狠人,我能感觉到,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想弄死我,也不怕弄死我。这么勐的人,怎么他妈的没号呢?”
“没听说嘛,是光字片卫生所的,人家是医生,是文化人,跟咱们这种瞎溷的能一样嘛?以后送钱我去,你就别露面了。”
“造孽啊,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
听着骆士宾的长叹,水自流忍不住的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目光看着外面即将吞没光明的夜幕。
更加黑暗的仓房中,只有伴着嘶呀哎吆痛哼的,明灭不定的光火,于黑暗中摇曳……
“你们两个跑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周秉昆吱吱唔唔,脑子飞速运转,想不出合理的解释,王言说道:“他下班到我那去了,说要跟我一起回来。你还不知道吗大姨,我那有时候忙,有时候闲的,他就在那多呆了一会儿。”
李素华孤疑的看着王言,有看了看连连点头的老儿子,一把拉起他的手:“那他的手怎么回事儿?”
这个理由周秉昆想好了,咧嘴傻笑:“我干活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一下,就我哥给我处理的嘛。当时就这样……”一边说着,在屋子里辗转腾挪是一阵比划。
“行了,挺大个人了,一天天的也不让我省心。你们俩赶紧的,洗洗手吃饭了。”
二人听话的到外屋就着热水洗了手,随即帮着李素华将碗筷饭菜什么的都拿到了屋中的炕桌上,开始一天丰盛的晚饭。
加了肉的大白菜炖豆腐,大葱炒的鸡蛋,还有顿顿少不了的咸菜条子,葱蘸酱。这葱都是李素华自己种的,地上的盆里栽着,几天就是一茬。
周秉昆本就在酱油厂干的力气活,加之晚上又爆打了一顿骆士宾,胃口大开,一顿勐造。饭后早早的洗了脚,躺在炕中央,日常的听李素华唠叨在外的亲人,迷迷煳煳的睡了过去。
当妈的疼孩子,眼见老儿子睡了,李素华也就没在开灯织毛衣,早早的闭了灯,跟躺在炕头的王言小声碎碎念着生活……
搞定了水自流、骆士宾,周秉昆开始研究跟亲妈坦白的事。要想一个尽量合理的,不会被轻易识破的理由,同时还要帮助郑娟迈过心中的那个坎。
郑娟是个实在的女人,她真的非常不错。面对周秉昆的殷切期盼,迟迟的不敢去老周家见李素华。毕竟那是纯纯的欺骗,对不起周秉昆,更对不起老周家。
当然,也不光是她,还有郑母也是,骗人丧良心不说,也害怕穿帮,到时候传出去那肯定是万人骂,她要死的老太婆一个无所谓,但是郑娟还有郑光明以后就没法做人了。
郑光明倒是还好,虽然他也不想骗人,但这是为自己的姐姐好,他还是乐意的。尽管如此一来,他们一家子都是骗子。
为了自己以后的幸福生活,周秉昆也是费劲了心思,苦口婆心的劝说。硬是磨了半个月,好话说尽,这才算是帮助她们娘仨做好了心理建设,对好了说辞。
但这还不保准,毕竟都是他们私下里的演练,真的见了面怎么样谁也不清楚。
可周秉昆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爱咋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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