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糟糟的,抢个什么,先各自报上名来。”
新太守带着一点不耐烦的口气,一开口就驳了大家。不过似乎也对道理,第一次见面总要先通个姓名,让太守认识认识才是。
“在下主簿杜坚。”
“在下功曹史孙义。”
“在下户曹史郭堂。”
“在下仓曹史钱胜。”
“在下贼曹史吴谦。”
“在下,呃,兵曹史,彭惠。”这个彭惠知道自己的名字冲撞了这位太守父亲的名讳,怕被责骂,不敢大声。虽然是以极低的声音出来,却也能被比玉听到,庆幸的是,这位施太守却并不以为然。
......
“在下文学掾余预。”
比玉一一听着大家自报家门,直到听到“余预”这个名字的时候紧急叫停。他打量着这个余预:四十岁左右,五短身材,肤色微黑,一张胖脸,眼紧眉,两绺黑髯。
“你什么名字?”比玉重又问道。
“在下余预。”
“就你这模样怎敢称‘余预’?”
不但余预,在场的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叫什么名字还要看长相吗?何况余预这两个字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余预突然若有所悟:自己的名字是不是犯了这位太守先祖的名讳?又想想,也不对,明明这两个字刚刚也从他自己的口中出的啊。他实在想不通,就躬身道:“在下之名可是犯了尊先祖的名讳?还请府君明示。”
“若是犯了我先祖名讳,还不打紧,你是犯了我的名讳。”
“你的名讳?这怎么可能!府君的名讳在下早有耳闻,无论字形还是发音全都与我的名字半点不沾边,怎么能犯忌讳呢?”
“对于我的大名的确没有半点冲突,但却涉嫌辱没我的表字!”
听了比玉的话,大家都在心里将这位太守的表字和余预的名字相联系了一下——“比玉”和“余预”,这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啊?
只有舒晏猜出比玉的意思,自己出面道:“比玉,比玉,出自孔夫子的‘君子比德于玉’一句。施太守的表字就是取的这个寓意。不过,这跟余文学掾的‘余预’两个字完全没有关系,并无不妥。”
“既然知道我的表字因此而起,还无不妥?比德于玉,比德于玉,我施比玉就好比做白玉。相反,此余预体貌平庸,他叫这个名字,岂不是对我的侮辱吗?”
“此‘余预’非彼‘于玉’。在下的‘余’乃是有余之余,‘预’乃是本朝平吴有功的镇南大将军杜预之预,两者风马牛不相及。”余预忍着一口气回道。
“我可不管!总之见到你这个人,我就会想起‘比德于玉’来,很不舒服!”
余预听到这里,直气得大笑了两声。
“你笑什么?”比玉冷眼问道。
“我笑你是一个好讲究的太守!向来避讳,只是避讳名而不避讳表字。而刚才兵曹史的大名明明触犯了令尊的名讳,而你却丝毫不以为意,却偏偏对自己的表字这么在意,这是哪门子礼教?!”
“礼教?哼哼,礼教只是为汝等而设,我辈岂是遵从礼教之人?随心所欲,任性自然,喜我所喜,恶我所恶。我不喜欢你的这个名字跟你同时出现,要么你就改名,要么就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这是什么狗屁道理?舒晏气得直摇头。不过念在自己跟比玉两个人初来乍到,根基不稳,面对着这一众油滑的佐吏,不可对比玉太过违拗,否则容易被这些人离间孤立。于是便笑对比玉和余预道:“这也好解决,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既然施太守不喜欢听,大家以后尽量不要提及就是了;文学掾如果没什么紧要事就在自己曹署候着,不要上来面见,不就好了吗?”
谁知道这个余预却是个倔强不屈的人,比玉刚才的话已经让他十分不快,碍于对方是自己的上司,一时间不得不忍着脾气,后见比玉越发过分,忍无可忍,怒喝一声道:“我虽然出身寒门,却不容别人屈辱!你不过是有个好出身罢了,算个什么东西!你羞于跟我的名字有关联,我还不愿跟你相提并论呢!大丈夫贫贱不能移。我岂能为了这点俸禄,受你这等窝囊气?老子不伺候你了!”
着话,一把将身上的冠帽扯下,向地上一掷,出门而去。
大家都想不到仅仅因为一个名字就闹到这步田地。舒晏见状,赶忙出门去追。谁知余预却十分固执,怎么都不肯回头。无奈之下只能怏怏而回。
众曹掾史见这位太守这等古怪,全都不敢妄言,除了上司豫州方面的几件紧要公文,其他本该回禀的事也都隐忍着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