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子正要转身离去,苟班头气哼哼地从楼里走出来,两人遇上就打了个招呼。
一打招呼就提起话头儿,栓子才知道苟班头生气的原因是曲春香对他冷淡了。
曲春香和米副统领又打得火热,还说胡将军看重他,他迟早不当狱卒,要在军中高升的。而苟班头如今能保命就不错了,别想再有好前程。
听了这些,栓子就劝苟班头,说都明知道青楼女子无情,还有什么可气的?以后别来这些地方了。
两人就一起去喝酒,酒醉五六分,都说起混话来,说着说着苟班头就提起城墙根儿下有家窠子新到了好多鲜货,价儿低还都听话,邀栓子去尝鲜。
栓子本来不想去,可半醉半醒间跟苟班头拖拖拽拽,就迷迷糊糊去了那地方。
那种窠子不像金花楼里还各有房间,都是木板隔开摆张床就算间屋,连桌椅和油灯都没有。
栓子稀里糊涂完事,就闷头睡去,等鸨娘催他起床,他才清醒过来自己又犯错。
那时候他也才看到陪他的女孩儿十分娇小,显然身量儿还未长足。
他问那女孩儿几岁了,叫什么名字,女孩儿只是缩在床头发抖,一句都不回答。
偏那鸨娘催得急,直拍得木板乱响,栓子只得把随身带的钱都搜给鸨娘,说要包两天,不许来打扰。
安静了些,他温言软语哄那女孩儿,那女孩儿总算肯抬头直视他。
屋里光线极暗,只能看到模糊的五官轮廓,但也能看出女孩儿生得十分清秀。
她终于开口跟栓子说话,说自己还有五天才满十三岁,本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因父亲参与韩泽灿叛乱,被抄家了,才流落到这地步。
那女孩儿抵死都不肯说自己姓名,说是怕辱没祖宗名声。栓子也就没追问她,只叫她“小妹”。
知道小妹的年纪和遭遇后,栓子是真下不去手再做什么,帮她穿好衣服后,就陪她说话,买东西给她吃。
临走,栓子留下块玉佩当信物,约好等小妹生日那天,就来赎她出去。
那天,栓子凑够钱兴冲冲去了,可鸨娘拒绝放人,栓子一再加钱,他们仍然不肯放人。
栓子要求见小妹一面也见不到,他就大吵大闹,混乱中打起来。
后来,栓子的一个熟人来劝架,拉走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栓子。
这个熟人更了解这些窠子的情况,劝栓子别闹事,再多的钱都赎不出人,还反而会害了那小妹。
那理由是,这里面的女孩儿全是被拐来,被迫接客的,其中有一部分还是本来家境不错的。
要是赎出去了,女孩儿们说出实情,那办这些窠子的人和他们背后势力都得遭殃。所以,那种地方进去了就别想出来。
栓子盘算着自己干脆找人把那家窠子给端了,他如今也并不是当年无家无业的小车夫了,还不信救不出一个人。
那熟人又劝栓子别为个女人起争斗,因为能弄到从前官宦人家的女儿,就说明这些窠子背后势力大,据传说连蒯大老爷都干这营生从中牟利。
再有一点,栓子提起的那个小妹估计怀孕了,要是赎出去,就成了便宜爹,有那钱还不如正经娶个清白姑娘。
知道这些后,栓子不但没有放弃,反而更想救小妹出火坑儿,哪怕是得当便宜爹,也要救出她才心安。
胡仙仙听了栓子的事儿,本来真想打他的,后来听他一心想赎出小妹,也只得暗叹两声算了。
第二天栓子领着人,准备去端了那个窠子的时候,那鸨娘大哭大闹拦着,还说是栓子害死了小妹。
原来,小妹天天等着栓子去赎她,不肯接客,鸨娘哪会依她?
客人进屋后就对小妹动手动脚,小妹拼命反抗,惹得那客人动粗,最后因不堪折磨死了。
栓子不相信小妹死了,要见尸首,鸨娘说扔出去烧了、埋了。其他人也说的确死了,还说那天凄惨的叫声如同鬼哭。
冲进那间小屋,栓子没见到人,只见到满床狼藉和染血的被褥,还有枕头边他自己留的那块玉佩。
“可能鸨娘说得对,是该怪我害了小妹……我无能,又还给她希望……她要不是守着那份希望,也不会落得那样惨死……活得再屈辱,那也是活着啊……”
栓子抱着头泣不成声,胡仙仙现出身形,木然说:“这不怪你,小妹死了也好,倒也算解脱了。死前能知道有人关心她,她已经算幸运。”
“她就不该遇上我!我是混蛋……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连她的样子也没有完全看清楚,最后连给她修座坟都做不到……”
胡仙仙猛拍桌子让栓子别说了,她心里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成王败寇,若是韩泽灿叛乱得成,落得那般境地的可能就是阮文月、杭无一等等这些朋友亲人,那更可怕。
更想不通,为什么叛军将士都可以投降,没有参战的女人却得这般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