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的时候,不知不觉,之后哭的时候就多了。这种症状多集中在下午下班前的一两个小时。我做事也不专心,压制手套的模具,一压,整块板都压下去了,给嵌进去了,这被管工看到了要被骂的。多亏了梅幺幺男人,他有办法,他总是能帮我拔出来。
到了下班的时候,我也不唱了,也不笑了,也不哭了,听到铃铛一响!车间里的骚动,就仿佛如遇大赦一般。他们很内敛,没我真的这么情绪外露。
大幺很焦虑,当年以为是她自己情绪方面的原因,其实是我的表现让她不得不受此折磨。
我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一开始是下午下班前的一两个小时,后来是两三个小时,后来是上午也开始发作。
我旁边的工友对我说道:“你是不是精神有问题嘛?一阵一阵的。”
我一阵一阵的控制不住,笑的不知所以,又哭的不知所以,然后好一阵歹一阵。做事也是如此,一个星期或者几天专心做了一段时间,不知不觉,我根本无法全身心的去投入这该死的工作当中去。
最严重的一次是得罪了里面的会计,会计也是我们乡镇的人。是因为什么事情来着?我不记得了,但是我不醒事。首先是我产品没做好,做好了产品老乡根本不会找我。因为什么来着?哦,好像是一袋子碎皮里面参杂的有白皮还是红皮,应该分开放置的。她说要空出来,返工。
我一听“返工”,浑身就像一桶青尿浇在身上了!那种奇耻大辱的感觉,如同要昏过去了。我赌气,就把一袋子碎皮全倒在她办公桌前面,看墙边上,慢慢的,慢慢的,返工,一片一片的慢慢挑。
“你个么得意思!”她骂道。
我心中无名火往上冒!这个完全没有发达肌肉的男青年,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脾气却倔的很。他就不管你怎么骂,就像个咸鱼似的咸了,他也知道自己就这么个人,失败透顶,也不在乎别人再怎么谴责了。怪不得一生不被女的喜欢,多半责任要自己承担的。
她起身去了,一会儿之后,大幺过来,问道:“弟儿,你哪么嘀呀?”
我谁都不理,我的情绪里只有我自己。大幺嘟噜道:“咧娃呦!咧在个人哪么搞,咧……”
回想起来,是我不知道好歹。我怀疑当初那达标的800块钱,是别人给了好的。我却让自己的老乡这样难堪,回想起来都感觉无地自容。
大幺坐在寝室门口,我进来,然后出去。大幺小声说道:“咧么一二十岁的娃嘟。”
“完妈妈讲嘀你永远长不大。”小表妹淘气的语气说道。
上次父亲打姑爷的电话,父亲对我说我已经满了19岁了,“生日那天给个人搞嘀么家伙吃嘀?”他问我。
我把父亲一顿骂,没三句话就电话挂了。从满18岁那天,我就感觉自己不受法律保护了,因为可以枪毙了!还是在很久以前,过生日会觉得自己大了一岁。终于,我终于发现,自己哪怕大一岁,家里人也不会多尊重你一分。小时候,少年时,自己和妹妹仍然分分钟钟被打骂,我们兄妹的感受在家里简直不足挂齿。后来,就死了心了!
如今,过生日意味着什么?从17到18,又到19,再到20,我想大人过生日是一点意思都没有的,因为又老了一岁。所以过不过生日对于大人而言,能免则免。还要给我过生日?这是提醒我,简直就像在我伤口上撒盐。
是下午吃了晚饭,我路过商店前面那栋宿舍。二楼有个孩子用打火机点燃杀虫剂喷出来的气雾,说他是孩子,也是个长不大的。那种像是“枪手”的喷雾瓶一喷,他就紧接着用打火机一点,于是喷出火来了!他还感觉挺好玩的,这不是长不大是什么?这栋宿舍楼底下坐着几个妇人,其中一个看见了我。
我从她们面前走过,我听见说道:“咧就柏台咧娃是瑟?”
声音虽然小,可我听的十分入耳!啊……我被发现了?原来我在众人面前根本不存在什么秘密了。
我有跑路的想法了,我知道自己无路可去,外面的世界像是张开血盆大口,要吃了咱们似的。
又有个人被*了,好惨!他很年轻,是我们厂里的。
早上,我去上班。
他站在转弯车间门口前面10多米的位置,旁边还有厂长。我从他身边路过,停留了两分钟。他浑身都是伤。他穿着短袖和短裤,凡是外面看得到的部位,都是伤口。伤口贴着纱布……手上、腿上、脖子上、额头上……真的,凡是看得见的部位都是伤。脖子上的伤口如果再深一点,难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