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父亲折腾些怪方。他先是在塌子里,就是我们偏屋那边前面,挖了一个长方形的坑,不深,很齐整。然后挑水在里面,用锄头合泥巴,搞的像块水稻田。
他果然在里面播种,育苗了,砍了些竹子削成篾片,插在两端,上面盖了一层薄膜保持温度。这种在自己家塌子里育苗的创举就这么一次。
他有时候挑一担粪水去泼在池塘里,我跟着去了,那池塘里面的鱼竟是有趣!父亲的粪桶只要弄得响,小鱼们纷纷冒出头来,它们张着嘴,一张一合,十分精神!原来水里的鱼也跟鸡儿一样,喂食一唤就来了。
有一次,去池塘里,走进枝桠崩里面,想必我说话的声音惊动了她们,听见荷叶崩旁边“咚咚”“嘿嘿”的声音!走进池塘,父亲猜是兰,说道:“x兰?是不是你啊?又在扯莲子不!”兰径直往她家里藏起来了。
父亲很小气的,池塘有一回放水,快放干了,x妹发现了一条红色的鲫鱼,她欢笑着拿了起来,跑到自己家里归为己有了。被我看见了,我告诉父亲,父亲在池塘里,结果父亲很沉着脸,叫道:“x妹!你是不是拿了完的鱼啊?拿来!”
xx嫲嫲听到了,叫她女儿把鱼还回来,x妹不应,她喜欢那条红色的鲫鱼,又不大,很小的一条。
我不是担心损失一条小鲫鱼,我是担心父亲的执拗。父亲阴着脸,人家拿了一条鲫鱼,仿佛要了他的半条命,我就不该说。父亲果然提高嗓音催促道:“x妹!把鱼拿来没有!”
彤香妈妈在塌子里,尴尬的眨眨眼,侧头朝屋里喊道:“丫头!你拿了人家的鱼快还回去!”x妹不得已,很不高兴的把那条红色鲫鱼又还回来了,放在池塘里。她转头嘟噜道:“小气死哒!”
学校中午,操场上挂很大的风,他们想必从公路店里买来的风筝,好多学生一起放风筝。不算太高,但空中好多好多小风筝,王老师和那些学生们玩的一包子劲儿!我没有风筝,也没钱去买,所以很无聊。一个人好没意思,就在教室前面走过来走过去。
家里小幺来过一次,但很快就走了,留下慧儿在家里。我感到很高兴!仿佛多了一个玩伴,妹妹很木纳,长年累月被奶奶打骂的几乎失去了孩子气,慧儿很活泼。奶奶不排斥慧儿,相比妹妹显得仁慈多了。但奶奶因为小女儿的不告而别,怒不可遏,她破口大骂,边搓洗衣服,边破口大骂。反正就是些难听的话了,骂个不停,骂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我们的童年总是要蒙上她老人家的阴影。
我们兄妹也有和慧儿不高兴的时候,慧儿时常一个人站在堂屋前面的屋檐下,看着公路上,她微笑着,仿佛她妈妈随时都会回来看她似的。不过还真是,有一天,阴天,她直直的看着公路上,突然两小腿车水般的奔了下去,她喊道:“妈妈!”
我和妹妹一瞧,还真是!果然,小幺从前面那趟班车上下来了,和她娃走上了坡,上来了。我和妹妹看傻眼了!
“她是怎么知道她妈妈会从班车上下来的?”我问妹妹。
妹妹说道:“哪个晓得她?”
小幺问了问奶奶和爸爸、爷爷他们在不在?我说:“不在。”之后,小幺只打了个点,小幺独自叮嘱慧儿,又警告了我和妹妹:“不欺负她嘢!”然后就独自去了。
奶奶回家后,听说小幺回来过,老妪的炮冲又点燃了,“……你咧就把娃儿丢在屋里哒,磨我!你要走把娃儿带起走不得啊!……”她就骂,“死”字有时候音拖好长,显得愤怒已极,怒不可遏!
自从叔叔的婚姻告吹,家里的财政彻底付诸东流,我也就彻底被父亲剥夺了和爷爷一块睡的权益。而我和爷爷之间也起了鸿沟。慧儿睡在爷爷的床上,慧儿喜欢半夜尿床,爷爷没说什么,奶奶多次叮嘱她:“晚上又不和嘎公划船!睡斗不动!咧洗铺睡没太阳!”其实,奶奶是很喜欢慧儿的,因为比起我和妹妹挨的骂来,她要轻微的多。
还是待在学校里的日子好过些。想象着妹妹每天在家忍受着奶奶的辱骂,我真感觉自己像个大学生了。
王老师教我们唱歌,唱的:“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的国家人民地位高……”又唱:“我们坐在高高的土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我被这些歌曲感染了,我们的情操老早就培养起来了!我那时候就感觉自己生活在一个非常伟大的国家里,而我的国家从前饱受欺侮,是伟大的中国共产党拯救了这个国家,而且拯救了所有的穷人!放学回去的路上,想到这些,我就忍俊不禁欢呼起来:“哦!哦!”我背着书包欢快的奔跑着,我长大了也要像红军一样打敌人,保卫祖国!
“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继承革命先烈的光荣传统……”我们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这样的情怀小时候就树立了!书上写是对的,违背书上写的就是错的,对的就要尊崇,错的就要像敌人那样予以鄙视甚至消灭!
教科书上的就是对的,这影响了我的一生。
因为,社会都能按照书本上所写的那样,那么,我生存的这个社会就是美好的,我来到的人间就是美好的。这个基本的取舍,决定了终生有种矢志不渝的目标和判断。
王老师也有生气发飙的时候,真是难得一见,也就那一次。她教我们音乐课,她会弹风琴,我真羡慕!她决定用风琴教我们唱歌,她告诉我们节拍。问题是,我们哪里会什么“节拍”?听都听不懂。那“八拍”我压根儿就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还有半拍,好神秘的东西!
她咆哮道:“您唱哈!”
全班嗡了一下,就没动静了。她的意思我还是明白,就是像放音乐一样,一阵乐器过后然后就是人唱,唱了一会儿之后又是乐器,互相配合。可问题是,我压根儿就搞不明白:什么时候该唱,什么时候轮到乐器奏?(我今天也没搞明白)
王老师的咆哮让人不可思议,我又生怕回到从前。渐渐地,我不行了,脑袋麻了,呼吸也微弱,忍住胸膛的起伏,小心翼翼的呼吸,连小心脏也受到了惊吓,躲在胸膛里面不敢大意。
她把音乐本往风琴上一“啪!”鼓着眼睛,斜视着我们。她仿佛使劲儿压下火,故作温柔的说道:“再来……”她开始弹了,脚板踏着风琴,“噔……噔……”我想,要是让我们就这样听她弹多好!
还是没反应。
“您唱哈!”她这样喊起来声音又尖又厉,我真怕,女子温柔的时候声音十分悦耳,尖叫起来怒吼的时候真让人胆战心惊!
但她洁白的牙齿,还是很美丽的!可我真的不愿看到她生气,就仿佛害怕爷爷生气一样。班上的学生也都傻眼了,我估计大家都急了,可不知所措。症结点不是我们不肯开腔,而是不知道开腔的节点,早了要被骂,晚了也要被骂,不会跟着乐器一起唱歌的,我们不懂。
哎……也不知道王老师折腾了多久,反正二年级就那一节课有些恐怖。
王老师叮嘱过,她在黑板上写字,能看到背后的学生谁不听话乱动。结果她转过头来,抓住了xx,于是找了个透明胶布,贴上了xx的嘴巴。她真的能从黑板上看到我们的动静?有次上课,我趁她在黑板上写字,我站起身来趴在桌子上刚要坐下去,她迅速的转过头来,抓了个着,她说道:“就那姿势不许动!”结果,我就那姿势保持了一节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