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每星期六上半天课,周日不用上课。我们一放假如遇大赦!
一上学就像木了脑袋,这样熬过了每天,很痛苦,也很自卑。不是自己不努力,而是黑板上的东西仿佛太深奥了。我怀疑,以后高年级黑板上的东西我还能不能看懂?所以心灵上有一种焦虑,大学黑板上的东西我又能看得懂么?那老师的眼光恨不得把我射穿。
家里天天吵架,不是嗲嗲和幺叔吵,就是嗲嗲和父亲吵,反正奶奶总是有得骂。我唯一愿意看见的就是爷爷和妹妹的面孔。爷爷如果还没回来,我就趁奶奶没看见,跳到妹妹跟前,吓唬吓唬她,或者把手在她面前舞动,干扰她。这是我的乐趣!我感觉妹妹是上天赐给我取乐的,供我欺负的。我也很坦然的欺负她,因为感觉她能承受。但每每又生怕她不在,一没看见她,我就四处找,心中泛着焦虑。不过总能找到她的,见了她我就轻松了好多。
放学回来,我第一眼愿意看见的就是妹妹,还有爷爷。看见爷爷,爷爷总是满关怀的眼神看着我,而看见妹妹,我觉得世界上还有一个生命比我更加弱小,也更加可怜。她就在我家里,供我欺负呢!
奶奶对妹妹的要求极高。她需要妹妹每一个扫地的动作、每一个放扫把的动作、每一个……总之,每一个记性、每一个动作都必须符合奶奶的要求,要求之严格估计芭蕾舞老师也不过如此。否则分分钟的打骂,用竹条往我妹妹头上抽,用手拧妹妹的耳朵、或者脸包。她觉得妹妹的耳朵有时候听不见她的吩咐,或者误解了她老人家的意思,于是就冲了过来,扯住妹妹的耳朵,把她的大嗓门贴近妹妹的耳廓,咬着牙,大声的叫喊:“你那么咧么猪她你!你不猪!啊!……”
“你娘当儿就是猪死的!你早斗咪吆!”奶奶骂妹妹,真的是什么脏话、恶话都骂的出口,她懂得骂妹妹的时候,把我们那死去的娘也一起骂进去,这同时也深深的刺痛了我的心!
为什么侮辱最深的是自己的家人?
奶奶有时候在灶房屋里炒菜,幺叔不知道在她背后干嘛,想必偷菜吃。奶奶愤怒的一转身,就往幺叔肩上捶,她使劲儿捶!她边捶边骂:“日死嘀!日死嘀……”
幺叔竟嘻嘻哈哈的跑了出来,往洋沟下面逃去。奶奶冲了出来,站在洋沟上边的屋檐下,扯开喉咙,她骂道:“砍老壳儿死嘀!剁八块嘀!死歹羊馊嘀……麻屁……狗卵!”
这现象当时很常见,绝对不止一次见过这样的情景。幺叔的顽皮不堪模仿,奶奶喷出来的脏话不堪入耳!
父亲每天不归屋,直到天黑了都在外面。在父亲看来,别人家里比自己家里温馨的多。快吃晚饭的时候,奶奶怨愤的说道:“他多半在xx的屋里,打牌!”
她有办法,于是她从灶房屋里走到幺叔房前的屋檐下,她敞开大嘴,两手搭在大腿两侧,头略抬、挺胸,两膝盖略弯曲。于是她一声喊道:“爱儿!回来吃饭!”我站在塌子里,抬头看着奶奶,喉咙里的m都看得清清楚楚。
奶奶的嗓音估计全柏枝乡、甚至全县,一枝独秀!我目前是无记录有人的音量超过奶奶的。全木马组听的清清楚楚。父亲只要在木马组,不可能听不见。只听得父亲在木马组的某个地点同样使足了力气回答道:“喂!”但声音听起来就没有那么洪亮。
不久之后,就见父亲腼腆着走了上来,一脸的奇奇怪怪表情。我感觉这个家里就爷爷一个大人。母子这样的交流,我深以为耻!为什么?别人的家里和和气气的,屋顶轻轻的冒烟,轻轻的交谈,轻轻的吃饭,然后轻轻的入睡。我们这个家的精神就不得消停。奶奶的表情难受的根本想不通,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会这么不肖,她压抑的情绪只好在她子孙身心上宣泄。
父亲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惭愧,他相反很是惬意的!他的嘴角勾起,两只眼睛像是红大妈,他的表情就像是在告诉这个家庭:“我这样你们又能怎么样啊!”他怡然自得。
于是,农村里的这张圆桌周围,妹妹娇小的身躯端着菜碗,仰着头,被奶奶训斥道:“来!我来帮你夹菜!”
“吃啼!”她又对妹妹喝道。
幺叔的表情,仿佛只要有饭吃,这个家的以后就无所谓。
爷爷木纳的表情,又有一种安宁,只要他的子孙太平,还健康着,他也就心愿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