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继续安静驰马。</p>
渐渐日已过午，温润的秋日洒下来，明绮天忽然开口道：“你的《概论》读完了吗？”</p>
“.读完了明姑娘。”</p>
“嗯，对天下剑道完整的形容有了认识，再建构自己的剑梯就可以有支撑了。”</p>
“什么是‘剑梯’？”</p>
“云琅山的说法.顾名思义。”</p>
“.哦。”</p>
女子声音清淡如水：“记得第一次教你学剑时，问你学过什么剑――如今再问你同样的问题呢？”</p>
“.《开门剑》、《扶柳剑》；《玉翡剑风瑶篇》、《玉翡剑黄翡翠》半篇；《崩雪》两层；《雪夜飞雁》两式.没别的了，明姑娘。”</p>
“嗯，一会儿一一演给我看。”</p>
“嗯。”</p>
“接下来，你要学什么剑？”</p>
“《玉翡剑》.掌门说玉翡两脉在顶端的交点是一门名为《飞羽仙》的意剑，我大概摸到些刚开始的门路。”裴液怔了一会儿，“后面的路勉强可以看清，接下来若在学剑上用功，应该就以它为先了。”</p>
“嗯。”女子轻轻点头，“一会儿歇息时我们就先梳理它。”</p>
“还有，刚刚李缥青递给我一门剑经。”裴液拿出这本还没来得及收起的幽光深蕴的书册，女子偏头瞧去，见五个古字留在上面――幽幽地中仙。</p>
“这是门残缺的意剑，缥.说山门暂时没人能学，担心誊抄后失了意蕴，让我先拿去学。”裴液低头看了两眼，“这个我也尽量早些学会.不过它是缺的。”</p>
明绮天偏头多看了两眼：“过会儿可以给我瞧瞧吗？”</p>
“啊当然行。然后，《雪夜飞雁》.我暂时看不见第三式，应该是不行了。”</p>
“说说呢。”</p>
“.很干净。”裴液沉默了许久，才看着天空低声道，“明透、宁静、辽阔.像是携着孤梦涉过一层薄冰，下面是冰冷剔透的静水，我也是细锐的冰玉雕成，皮肤毛发骨血，没有任何遮挡和影蔽，一切都通透在这个世界之中。”</p>
“.很美的剑意。”</p>
“是的。”裴液第一次露出个微微的笑，“但我看不见进去的路。”</p>
女子偏过头轻轻看了他一眼。</p>
是的，少年现在几乎是它的反面，沉重、阴翳、暴动、窒息.其实上午她去寻李缥青，是想和少女提一下，能不能暂时不要和他提分离之事的，毕竟诏图虎视眈眈。但到了发现已经结束，便没再出口。</p>
何况本也是治标不治本之举，如今两人之间能有一个心境走通，倒也好过互相牵绊。</p>
“还有.《崩雪》。”裴液继续低声道，“这门剑非常非常强，不过不太像门正统的剑，有时间我也会学一下.就是这些了。”</p>
“那你最喜欢学哪门呢？”</p>
“.最喜欢？”</p>
“是的。我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你不是捧着那式刚刚学会的【云天遮目失羽】痴迷不已吗？夜半从躺椅上起来，爱不释手地演练。”</p>
裴液想起了那第一次会面，低头勉强一笑：“明姑娘见笑了。”</p>
“没有见笑啊。”女子轻柔看着他，“倒是如今，怎么成了‘能学’、‘急着学’、‘学来有用’了？”</p>
“.”</p>
“你喜欢哪个，我们就以之建立起你的剑梯。”女子声音平和地回过头去，“当然，你若一定冲着‘最有用’去，那也无妨。”</p>
“我喜欢”裴液一时怔然，确实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是一个有些陌生的问题了，“我我再想想，明姑娘。”</p>
明绮天点点头：“不急，你自己天赋很好，这一个月来也已展露无遗，我指点你剑道，不过是‘授法’与‘指路’。其他的，你这时学什么剑，我一概帮你看着，令你学得更快些便是了。”</p>
“.嗯。”裴液有些神思不属地应了一声。</p>
安静的奔驰，直到天色开始转暗，日头有些偏西。</p>
他们出了林径，过了许多起伏和蜿蜒，回头已看不见博望城的影子。也就是在这种出林后的平阔中，远方一座雾隐深翠的山影出现在了视野中。</p>
立在天际之下，隐在昏色之后，随着行客的驰马一动不动地伫立着。</p>
它很高大也很深邃，但山石峻峰偏少，翠色很浓，因而没什么崇峻之感，而是深幽苍渺，外蒙一层薄雾，更添仙意。</p>
裴液怔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它是什么。</p>
传说衣岚山雾像绸带一样终年笼罩，传说那里曾经生存着羽人一样的隐士，传说里面的翠鸟轻灵自由，羽毛美得宛如天工.裴液安静地看着它，忽然莫名想起，他其实还从来没有进入过这座雾蒙蒙的山。</p>
再往前走一段，天黑之前，应能接近相州了。</p>
――――</p>
博望城中，观柳楼上，剩余四人也结束了饮谈。</p>
随着少年的离开，张君雪将要回到徐谷，李缥青也要回衣岚山将老人安置，杨颜拿到武比的赏银，也准备购置行头。</p>
四人再次举杯别过，张鼎运合上扇子当先离开，张君雪也下楼离去，李缥青则依然端着酒瓶倚在台上，没有动弹的意思。</p>
杨颜有些犹豫地站起身来，看着少女。</p>
李缥青转过头：“怎么了？”</p>
“多谢你那日楼中救我，一直没机会报答，我以后会记在心里的。”杨颜再次举杯一敬。</p>
“举手之劳，这么客气。”李缥青一笑，举瓶回饮了一口，“都是朋友。”</p>
“.”杨颜又有些犹豫，“那，我问个事儿啊。”</p>
“什么？”</p>
“那个.就是”杨颜有些好奇又有些不好意思，“我昨天早上见你和裴液在门口我早就发现你喜欢他.现在你们两个”</p>
“.是不是在一起了？”</p>
“.”</p>
“嗯？”</p>
李缥青忽然就笑了出来，乐不可支：“嗯嗯，你发现得很早裴液跟我说过”</p>
“那是不是嘛？！”</p>
“.没。”少女嘴角敛了起来，低声笑道。</p>
她端着白瓷酒瓶偏头看向渐暗的湖面，晚风把轻柔的发丝拂过颊面。</p>
下面的戏班已咿呀了一天，如今终于又一轮唱词到了尾声。</p>
“聚是缘应偿散是情应放。”</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