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思考的时间，杨颜手中握着那一剑立刻爆发了出来。</p>
他做出了一个绝对正确的决定——这一剑不是朝向面前的老人，而是撞向了身侧的楼壁。</p>
——</p>
博望园中，天上垂下的细丝如织。</p>
观风台上下来的宾客越加稀少，几乎已经散尽，两个青年男子的身影缓缓拾级而下，一匀称一细瘦。</p>
“我想了下，还是不要明日了，你今日就回吧。”肖丘看着身边低着头沉默的青年，他的肩垂着，像是被雨打湿的纸张。</p>
“我留在这里盯着他，伱回去早些动身，一路都是官道。”</p>
郑栋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我还没打武比。”</p>
“还打什么武比？！”肖丘皱眉低喝，“想打武比还惹事？！”</p>
“我要留在这里打武比。”郑栋低着头重复道，声音闷而硬，“我不怕那狗日的。”</p>
他手中拿着那根鲜艳的羽毛，雨湿后的流翠映在眼中，少女的那句轻快的“祝你武比好运！”如在耳边。</p>
肖丘的怒火似乎一下被点燃了，他努力压下去：“我他妈的怕行不行？！你是没爹没娘，那张婶拉扯你这么大，你不给她养老送终？！”</p>
他看向青年手中的翠羽，火气又“腾”地涌了上来，他一把揪住郑栋的衣领：“你他妈整天想什么？！你死了，李缥青给你掉两滴眼泪，是不是能美死你啊？你知道张婶要流多少泪？！”</p>
郑栋脸顿时涨红，他一把扽开肖丘的手：“我没那么想！！”</p>
他眼中也喷出些实质的怒火。</p>
两人立在观风台下的树影了，看着对方失控的表情。</p>
郑栋先低下头：“我没那么想二哥，我怎么配.对李姑娘有那种想法。”</p>
“那你想什么？”肖丘看着他，“看着翠羽剑门衰落，看着李缥青独力承担，你心里不忍？”</p>
郑栋沉默，抬起一双泛红的眼眶。</p>
“好，好。”肖丘低头似笑似怒似叹，“二哥还真小看了你。”</p>
但他抬起头来，眉头依然是紧皱的：“可你认得清自己的斤两吗，郑栋——李缥青杀你都不用出剑，用得着你帮忙？”</p>
“.反正，总有些事情能做。”青年低声道。</p>
“你是一条狗，郑栋。”</p>
“.”郑栋脸色苍白地看着他。</p>
但肖丘面色平定，语气也平定，他不是辱骂，是在陈述，而这句话真的令郑栋嘴唇嗫嚅。</p>
“你不是狼，更不是虎豹，狗只能站在足够强大的主人身前。”肖丘缓声道，“你做了两年这样的角色.现在，你知道什么是丧家之犬吗？”</p>
“.”郑栋怔怔地看着这位二哥。</p>
他和自己一起长大，比起威严的大哥，他总能得到自己更多的喜爱，他带着自己一起练武玩乐地度过少年，直到自己来到州城厮混，染上许多臭恶的习气。</p>
如今两人已经近两年不日日相处了，他却依然将自己一眼看透。</p>
“我其实也不忍心，但郑寿是郑寿，翠羽是翠羽。”肖丘低眉叹道，忽然转过话题，“你注意过张君雪吗？”</p>
“.”</p>
“你知道她为什么买这枚丹？她要做什么？”</p>
郑栋看着这位二哥，眼神怔然。</p>
“尚怀通说的没错，你还是个不成熟的孩子。”肖丘轻叹，提到这个名字，面前的青年又咬牙凝目，肖丘视若无睹，继续轻声道，“二哥不反对你帮翠羽，你能重情重义，我也很高兴。但你要先真的长大——你虚长那姓裴的少年五六岁，可心智和人家差了多少？或者你能做到张君雪那般毅勇，死了二哥也为你骄傲。”</p>
郑栋眼眶愈红。</p>
“但现在，还是先回去吧。”</p>
肖丘拍了拍他的肩，温声说道。</p>
郑栋抿唇许久，喉咙动了动，抹了把眼，最终点了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p>
他看了一眼手上的羽毛，解下腰间的小皮匣把它放了进去，里面还有一根更长也老旧的羽毛，颜色已然黯淡。</p>
他有些无意识地拿出来看了一眼，上面也有刻字，但很不讲究也没有落款。</p>
郑栋将它在手中无意识地翻转了一下，又呆怔地重新放了回去。</p>
“走吧。”肖丘叹道，“其实这番话你若能听进去，能多认真地想一想，回不回去倒不那么吃紧了——七蛟洞正在立名门正派的牌坊”</p>
郑栋点了点头。</p>
“走吧，咱们——”</p>
他的语声被淹没，雨声淅沥之中，一道轰然的炸响自捉月楼上爆出。</p>
两人猛然惊愕抬头，碎木雨水在楼壁上炸开，而在飞木碎柱之中，一道青衣燕子般破壁而出。</p>
“什么.”郑栋愕然。</p>
“别管。”肖丘皱眉把住他手臂，只这一眼，他已看出此人实力稳稳地压在自己之上，“咱们走。”</p>
两人和喧嚷惊叫的人群一起向远处避开，然而走了没多远，一直扭头关注的郑栋忽然惊叫道：“李姑娘！”</p>
停下了脚步，下意识回身奔去。</p>
肖丘一把扯住他，拧眉回看，按剑道：“我去！你先回马车上！”</p>
“我就在这儿等你。”</p>
——</p>
杨颜破壁而出。</p>
对方一杖捅出，飞涌的真气宛如暴雪狂风。</p>
真气离体，七生。</p>
在这汹涌的力量之前，杨颜心脏仿佛被紧紧一攥，飞出楼时他回头瞥下一眼，整个楼梯已被绞成碎片。</p>
若是执行自己原本的方案，此时已把命赌输。</p>
“杀人凶犯在此！”他嘶吼道，“请各位义士襄助！”</p>
出楼之后他没有急着坠入人群，而是在脱离老人视野的一瞬间一踏楼壁，向上跃去。</p>
但这种故行反招的小把戏没有丝毫作用，下一刻，老人细白的脸就已出现在他面前。</p>
这张脸中透露的信息十分明确，老人对他没有任何的其他的目的，不活捉不问话——也许他已认出了他的来历——就是要杀了他。</p>
身后的老人如狮虎般扑上，杨颜飞在空中，向楼下看了一眼。园中正有许多张脸抬起来，或惊惶或茫然或皱眉或平静，但他们都立在原地，没有一个飞身而起。</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