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葬礼上,他记得丹提欧克被刻在了石碑的上端,不借助额外的工具,根本无法亲手触碰。</P></p>
“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朋友,一位良师……我很高兴能认识他……”</P></p>
话未至半,他便哽咽不已。</P></p>
铁碑上,大部分战士被雕刻的位置都不在指尖所及的范围之内。</P></p>
他拍了拍放在手边的头盔,手甲碰撞着金属的表面,发出沉闷而空阔的响声。</P></p>
丹提欧克点头。“在我的治疗结束之前,我必须穿着这身铠甲,用以稳定地维系生命体征。”</P></p>
接着,他慢慢转身,手甲抚过铁碑。</P></p>
他闭上眼睛,多褶的眼部皮肤展开。</P></p>
丹提欧克从头盔上收回手,搭在膝部的装甲上。他的态度十分平和。</P></p>
丹提欧克慢悠悠地说,与泼拉克斯一块儿坐在台阶上,头顶是纪念碑上他自己的名字。</P></p>
“大致便是如此,后来,我遇到一个灵能者,便令他充当导航员。他现在……被准许留在钢铁勇士的舰队之内,若是无事,便没完地盯着我们看,而后高高兴兴地念他的祷文,赞颂帝皇的天使……”</P></p>
除非特殊情况,在非战时的母舰之内,穿着全甲的战士并不多。</P></p>
只需一眼,泼拉克斯就辨认出对方的身份,他的面部骨骼不曾更改,而他的灵魂之火更是分毫不改,甚至燃烧得更为坚定,更加明亮。</P></p>
“抱歉,兄弟……”他语无伦次地说,深深地吸气,颤抖地把这口气一截一截地往外吐,然后让他的脚推着他往外走。他可以为丹提欧克垂泪,但他不能在其他人面前哭泣。</P></p>
“你是为谁来到这里,战士?”泼拉克斯问。</P></p>
“我不确定我变了多少,阿列克西斯。”丹提欧克缓声说,声如静水,就像讲述着他人的故事,“当我确认,我仍然不曾遗忘对你的友情时,我感到庆幸。”</P></p>
首先,那名战士比丹提欧克稍稍矮上一些;其次,他的盔甲不符合大营长这一级别的装甲规格。</P></p>
一名战士大步走来,从外表与气质看来,他正是最标准的那一类钢铁勇士,严厉,庄重,不苟言笑,富有威严。</P></p>
毫无道理地,泼拉克斯觉得前方同样站在铁碑之下的钢铁勇士的背影,竟莫名与巴拉巴斯·丹提欧克相似。</P></p>
泼拉克斯在没来由的尴尬下收回手。</P></p>
丹提欧克的手指敲了敲膝盖:“我不知道。也许我会成为世界上第二个老死的阿斯塔特……”</P></p>
“这里足够刻超过三十万个名字,阿列克西斯。”丹提欧克不赞同地回答他,“你为什么会觉得它能被刻满?”</P></p>
“阿列克……咳……阿列克西斯!”</P></p>
巴拉巴斯已经走了。他恶狠狠地告诉自己。</P></p>
他的声音粗粝沙哑,仿佛声带受过严重的伤害,理应令泼拉克斯感到陌生,然而,那种不应存在的熟悉感再度扑面而来。</P></p>
除去在遥远的长厅尽头台阶上,那高耸铁碑下,渺小如单个字符的另一名全甲钢铁勇士之外,这儿空无一人。</P></p>
帝国之拳感受到自己的胃正在轻度痉挛,他的眼眶正在变得滚烫,潜伏在情绪深处被封冻的哀悼,重新鲜活地冲破冰层,融化着他的心智。</P></p>
当时,他站在那块巨大的铁碑下方。</P></p>
他不怎么来这儿——当然,没有谁会时时刻刻跑去表亲军团的葬礼举行地观摩。上一次还是丹提欧克带他来的,那时候他还未明确地意识到,拜访逝去的友人一事,有朝一日也会降临在他头顶上,或者说,那一日来得这样快。</P></p>
“原来可以碰吗?”泼拉克斯有些惊讶。</P></p>
丹提欧克提高音量,坚定地回答:“佐兰遵守了他的誓言,他已尽责。”</P></p>
“佩图拉博大人说过,就算我们在这儿欢唱歌谣,这些亡灵说不定也能心生安慰,只要别唱得过于嘲哳难听。那样会遭到铁环的驱逐。”</P></p>
泼拉克斯愣了一愣,回忆的碎片从他眼前闪过,难言的哀伤霎时穿透他的喉咙,堵塞住全部的话语。他侧过头,学习他的基因原体,竭力调节他的心情,却愈发觉得这样做毫无助益。</P></p>
丹提欧克反而表现得没那么严肃。他向来者点头:“艾瑞克。”</P></p>
“那倒也是。”泼拉克斯说,“我收回那句话,抱歉。”</P></p>
不论如何,他的表情已经恢复坚定。</P></p>
“我还能说什么?”泼拉克斯假装挥了挥他硕大的拳头,“我原谅你,巴拉巴斯。”</P></p>
更何况站在他身边的,假如他没有判断失误……那很可能是一名战争铁匠,整个第四军团内部除军团原体,以及至今空悬的三叉戟之位外,最高的指挥阶层。</P></p>
“我的朋友,”泼拉克斯将目光不舍地从铁碑顶部抽离,低头看着身旁的战争铁匠,“他牺牲于这场战役之中。”</P></p>
泼拉克斯放轻脚步,不愿意打破此地的宁静。他未着战甲,穿仪式性的深色礼服前来,因为钢铁勇士军团的规定,亦没有携带礼物。</P></p>
很快,泼拉克斯发现自己弯下腰,搀扶住那名战争铁匠。在对方站稳后,泼拉克斯放开了他。</P></p>
“佐兰对他的死亡早有预料,尽管他直到最后,都期盼能够活着归来。有一段时间,我们一直在试着利用一些收集到的科技,自制基因种子提取器……不管怎样,最后能够回收成功,或许也是一种奇迹。”</P></p>
他忽而噤声,重新戴上头盔,努力地站起。泼拉克斯想要搀他一把,被老友拒绝。</P></p>
丹提欧克冲他点头,满眼怀念地看向他挥拳的动作。</P></p>
战争铁匠静静地看着他,隔着那张铁骷髅面甲,帝国之拳仍然能感受到对方的视线正聚焦于自己。</P></p>
艾瑞克回以一丝微笑。“我相信他会为你的肯定而喜悦。”</P></p>
丹提欧克转头示意泼拉克斯跟上,两人一并离开。</P></p>
他们身后似乎传来一声微弱而压抑的叹息,又似乎什么也没有。</P></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