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星之漩涡的凝视被他照常忽视。
第三种语言随之到来。过多的弹舌和上翘的尾音使之轻浮。然后是第四种。第五种。
够了。男孩想。
但男人的挑衅没有终止。
稍后银版摄影上男人的嘴部会模糊可笑,这种认知让男孩得到一点自欺欺人的安慰。
第六种语言。更加古老、更加复杂。出自人类曾涉足的另一颗星球。就算男孩也必须从记忆深处的底层才能挖掘出该语言的知识图谱。
语义没有改变。但男孩做不到停止去重新解读它,他无法认输。
第七种。
男孩感觉整个世界正以男人放在他肩头的手为中心开始晃动,他动摇着,解读出一半的文字,并用剩下的时间告诉自己,他是坚不可摧的钢铁。
第八种。表意丰富的声调语言,语义大于结构,多虚词弱语法,逻辑松散——他当然听得懂,但是……
“够了!”男孩用高哥特语尖叫。“你想证明什么?你想从我身上获得什么?”
愤怒冲破了一切。他动用全身力量意图挣脱,在他记忆里这还是第一次。
不过这也是因为,他的记忆开始于三十分钟前,那时他正要爬上悬崖,却因为身边黑衣男人的笑声而失足跌落。
接着他就被无名男人领到其独自生活的木屋前,远离远处的城邦,与白金色的士兵和青铜的门隔绝,同村庄的溪流与阶梯式水库作别,遥望宫墙的三重墙与塔顶的三重尖,在这里陪他拍什么该死的银版摄影相片!
他是谁?他怎敢如此对我!
他收到的回应是男人骤然放松的力度,以及轻蔑的哼笑:“我们终于开始谈话了。”
镜头之中,男人跨过草地,向着相机伸出包裹着黑色布条的手。
银板被取出,由于曝光时间不足,以及过于多动的被拍摄者,整块银板上的细节一片模糊。
男孩发现在他来得及讽刺之前,低温便卷过银板,那种未知的能量直接以最高的精度和令人惊叹的准确性,强行刻下两人的合影。
男人脸上划过一丝愉悦,这对男孩而言意味着更多的挑衅。
“嗯,我觉得不错。”他说,“你看起来像个坏孩子,但这就不是我要担心的事了。告诉我你的名字?”
“佩图拉博。”佩图拉博极快地说,“这就是我的名字,我不会改变它,我不知道它的意义但我将会找到。你不可能改变我的名字。”
“是什么让你认为我要改变你?就因为我拉着你拍了一张照片?哦,也许不能算作照片。这就是落在一颗无比落后的星球又无法手刻芯片的坏处。三万多年前朋友发明的技法,我能记住个大概就不错了。”
男人的笑容自然地挂在脸上,淡化了他冷漠的审视。
他扬了扬手里经过刻印的镀银铜板,此时银板右下角已经刻下了男孩的姓名,并留出一个空位。
“佩图拉博,我是一个公平的人,所以我将要给你奖励。”
我不会接受的。佩图拉博愤愤不平地想,在他的构思中男人已经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一万次,然而现实中,他唯一能做到的反抗,就是拒绝一个奖励。
等着。等着。他知道他的成长将会无比快速,他的知识总是自然地浮现在他脑海中,他生而超凡脱俗。假如男人把他留在此处,他迟早会杀了他。
男人将银板平放于眼前,端详着,同时平淡地说:“你可以为我命名。”
“什么?”
“这就是我给你的奖励。”比起把注意力用来观察男孩的不平和愤慨,男人似乎觉得他手里的银板更重要几分。
佩图拉博几乎不能忍受这种屈辱。在思考男人为何没有名字之前,他先给出了一个侮辱性的回答。
“卡纳斯。”他咒骂道,这是高哥特语中对一个器官的称呼。
男人惊讶地笑了。“我不会接受的,不考虑换一个?”
“莫尔斯。”佩图拉博退缩了。他给出另一个同样寓意不佳,但缓和得多的词汇。
男人点点头,“死亡?”他用他先前试用过的第八种语言重复,并将莫尔斯一词刻在银板的空缺中。
“现在你可以走了,佩图拉博。”莫尔斯收起银板,冷酷地转身。